第9章 我們回家(第2/3頁)

重逢後僅有的三面交集下,廖今雪卻願意坐在深夜街邊的咖啡館裏,陪伴他,安靜地聽他組詞混亂、斷斷續續的傾吐,並且告訴他,有煩惱可以向他傾訴。

許戚沒有辦法放開這根來之不易的救命稻草,哪怕來自他最討厭的人。

廖今雪聽完以後陪許戚一起沉默了會兒,像是為了確定他已經說完全部,盛著深沉和堅定的雙眼注視許戚,說出這幾分鐘來第一句話:“你沒有錯,他們做得太過分了。”

他沒錯,過分的明明是他們。

廖今雪的面孔忽的變得刺眼,許戚狼狽地撇開頭,為了抵擋眼眶抑制不住的濕熱。

他只是想要一句類似這樣的安慰,為什麽也會那麽困難?

為什麽最後對他說這句話的人,會是廖今雪?

“這份工作不適合你,辭職不是一件壞事,你應該重新尋找一份喜歡也適合的工作,好好考慮未來。”

廖今雪說道。

未來。

許戚多久沒有聽到別人對他說出這兩個字,他的未來從很早以前就被固定,考進一所普通的高中,普通的大學,出來以後早早結婚生子,找到一份普通但安穩的工作,幾十年以後,再結束這段和千萬普通人一樣碌碌無為的一生。

廖今雪和他們是不一樣的。

他們都是不會說話的螞蟻,渺小到只能顧及自己,終其一生都在為活著奔波,沒有人能夠聽見螞蟻的呐喊。

“我不知道,”許戚牽動了一下嘴角,不清楚這個笑容有沒有成功,從廖今雪的表情上看大概是沒有,“哪有那麽容易就找到喜歡又合適的工作,我沒有你這麽好的學歷,就算去應聘,別人也不會要我,最後可能只能找到和現在這份差不多的工作。”

說到最後一段話的時候,許戚敏銳地察覺到廖今雪唇部線條繃得很緊,一貫的面無表情,但似乎比剛才更冷一些。

廖今雪今晚第二次掃向腕表,說道:“時間不早,該回去了。”

離別來得太突然,許戚怔怔地看他起身,喃喃:“好。”

兩杯誰也沒有動過的咖啡擺在桌上,已經涼了,但沒人去拿。

許戚是打車來的,他怕廖今雪記住車型以後沒有辦法繼續跟蹤,於是撒了一個謊,說汽車出了故障正在維修。

廖今雪沒有起疑,提出送他回家,夜色已深,打車不安全。

這份禮貌性的好意被許戚默默接受,並肩走在廖今雪身邊,肩膀之間留出一段不遠不近的空隙。

許戚分明感受到他與廖今雪的距離在那番傾訴後拉近了一截,但在最後一句話過後,又回到了原位。

到底是哪裏說錯。

廖今雪的車停在幾條街外,那裏附近是他和同事一起吃晚飯的地方,導致此時此刻,許戚不得不和廖今雪一起走回車停的位置,一路斷斷續續地聊天,不讓氣氛走向冷場。

“你後來考去了哪個大學?”

許戚什麽也沒有想地問了出來,甚至已經準備好自己的回答,卻聽見廖今雪說:“象城的一所大學。”

沒提學校的名字。

這個回答讓許戚很難繼續追問‘到底哪個大學’,在他幾乎把自己的工作全盤托出以後,廖今雪依舊不想向他透露自己的事情。

許戚咬了咬那顆補了沒多久的牙齒,難以避免地滋生挫敗。

“那你...”

這句話許戚沒能完,斷在了這裏。

夜晚的能見度太低,廖今雪帶走大部分注意力,以至於離人工湖只剩下幾步的距離,許戚才嗅到一絲發澀的水氣,像被鐵絲網密密麻麻地罩住,轉瞬間頭昏腦脹。

“許戚?”

廖今雪停下來,察覺到一絲異樣。

人工湖著實算不上大,兩側的小道上植著一排樹,僅用矮石柱繞湖一周算作圍欄,起不到任何防範危險的作用。

湖水在夜色下一片漆黑,像蟄伏在暗處蠢蠢欲動的野獸,張開一副深淵大口,等候無知的獵物掉進來,發出饜足的‘噗通’巨響。

許戚滯在原地,很久才發覺這道落水聲不是來自幻覺,廖今雪轉向聲音發出的方向,被不平穩的地勢遮擋住,隱約瞥見月光下層層翻起的水波。

“可能是有人在遊夜泳。”

廖今雪的話絲毫沒能緩解許戚的症狀,他定在原地,視線卻迫切地眺向聲音的源頭,發白的臉融入黑夜,只有聲音微抖:“剛才那聲...是人嗎?”

“也可能是石頭掉了下去。”

廖今雪走來,擋在許戚面前,面色不變地說:“車在對面,我們走另一邊,等會就不用繞路了。”

許戚知道應該聽廖今雪的話離開這裏,可剛才那道聲音就像魔咒在耳邊一遍遍播放,他越過廖今雪的肩膀看向湖面,隱隱的,能看見半個漂浮在上面的圓。

像是人的腦袋。

這一幕在許戚腦海迸濺成四分五裂,帶有沖擊力的碎片肆意飛竄,尖銳的棱角劃破關押在記憶深處的匣子,黑水濃稠而惡臭地絲絲溢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