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不要對我毫無防備

這個晚上,許戚睡得並不安穩,身上仿佛壓著沉甸甸的鐵塊,時而發燙,時而墜入冰窟般發冷。

客廳傳來梁悅離家的動靜,比鬧鈴更有用。許戚模模糊糊地醒來,感覺只睡了半個小時,窗簾泄進來的陽光卻提醒他現在已經是第二天早晨。

許戚頂著沉重的腦袋坐起來,咳嗽了幾聲,幹啞的喉嚨被異物摩擦,撕扯著聲帶。他摸了摸燙得嚇人的額頭,身體像披了一層火燎過的殼,裏面的血肉還是冷冰冰。

發燒帶來的惡心和乏力,許戚已經很多年沒有感受過了。

從昨晚到現在,他的頭一直沒有停止過疼痛,礙於拔牙的威力,這種不適感被暫時壓制,此時報復性地一股腦湧了上來,帶著快要燒掉他理智的灼燙。

至少他現在不用向公司請假,也用不著去醫院開什麽證明,許戚苦中作樂地想。他強撐起忽冷忽熱的身體燒了一壺熱水,等待的時間裏測量了體溫,38.5度。

是因為拔牙時出的那層虛汗,還是創口發炎了?

許戚不想再跑一趟醫院,以前每次生病,陳芳都會讓他先忍一忍再說,除非到實在忍不下去的地步,醫院是最下等的解。他已經習慣接受這套治療方案,就像一種心理暗示,再怎麽難受,忍過去就好了。

櫃子裏翻找很久,許戚沒能找到還沒過期的退燒藥,他喝了一杯熱水,又躺回床上,睡到半夢半醒時,放在床頭的電話吵起來,許戚摸到後接起,“喂?”

對面靜了一會,廖今雪的回復裹挾在沙沙的電流音裏,顯得有些失真:“你的聲音怎麽了?”

“起床的時候喉嚨啞了。”

許戚迷迷糊糊地說,如果這時對面問的是銀行卡密碼,腦袋燒暈的他也可能會直接說出來。

兩句話的功夫,廖今雪已經察覺到了問題的根源,“你發燒了嗎?”

“有一點,”許戚翻過身,渾身骨頭都在咯吱咯吱的疼,他終於把電話那頭的人和廖今雪對上,心像被敲了一榔頭,嗡嗡的震,“你打給我有事情嗎?”

廖今雪回答:“我想問你今天感覺怎麽樣,剛才給你發了微信,你沒有回。”

感覺很不好。

許戚一聲不吭,電話兩端的人都毫不意外地感受到這個答案。

廖今雪繼續問道:“燒到幾度了,你量過了嗎?”

“38.5度。”

“這個溫度不吃藥降不下去,你現在身邊有藥嗎?”

“沒有,家裏就我一個人,”許戚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強調這個,半張臉埋進枕頭,吸了吸鼻子,“藥都過期了。”

這樣的話和昨天被他刪除的聊天內容沒有區別,都像在矯情地博取同情,期待對方給出想要的答案。許戚亂糟糟地放空了幾秒,他想要廖今雪給他什麽樣的回復?

半晌,廖今雪清冷的嗓音貼在耳邊說:“你把地址發給我,我買點藥送過來。”

“...好。”

廖今雪掛斷了電話。

許戚把家裏的地址發過去,得到廖今雪一句‘嗯’,沒有了下文。許戚怔怔地盯著暗下去的屏幕,手機滑到床上,鉆疼的腦子裏全是廖今雪最後那句‘送過來’。

如果廖今雪發現房子裏梁悅居住的痕跡,該怎麽辦?

許戚的慌張好像起起伏伏的海浪,一會把他淹沒到窒息,一會緩緩退潮,來回幾下終於回歸平靜。

知道了能怎麽樣?他最開始的目的不就是要讓廖今雪主動退出,他和梁悅好繼續維持表面上的和平,把日子過下去嗎?

他難道不該希望廖今雪盡早發現,然後徹底離開他的生活嗎?

許戚提高被子,蓋住悶熱的臉,一切計劃都連接上正確的軌道,可是說不上哪裏不對,不知不覺攪渾了整池心神。

廖今雪到來以後,許戚又睡著了,記憶被燒成混亂的片段式。

客廳始終有斷斷續續的燒水和泡藥的聲音,梁悅在家的時候,從來不會發出這些動靜。

許戚的眼皮很沉,極力地睜開又緩緩耷拉下來,等恢復聚焦的力氣,廖今雪不知什麽時候端著一杯泡好的退燒顆粒坐在床邊,“把藥吃了。”

就著苦舌頭的藥,許戚吞下了廖今雪遞過來的膠囊,沒有問是什麽,好像本能地知道廖今雪不會害他。這種不知道從何而來的信任讓許戚恍惚了會兒,藥的滋味使舌頭往上卷了卷,想要快速地分泌口水,把苦澀壓下去。

廖今雪接過空杯子,“你昨晚聲音就有些啞,如果能早點發現,現在不會燒得那麽嚴重。”

“我也不知道...會變成這樣。”

許戚一個字一個字艱難地往外蹦,窗簾遮蓋住外頭的光線,臥室昏沉,廖今雪的臉好像一會變成兩道重影,一會看不清,就連聲音也像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冷淡飄渺:“你結婚了嗎?”

渾身一個激靈,許戚驟然清醒過來,“對,結婚五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