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特殊關系

許戚放下響了近乎一分鐘的電話,屏幕黑下去,映出他黯淡的臉,像一道無聲的嘲笑。

侍者第四次過來委婉地問:“先生,請問需要先點餐嗎?”

“...不用,我在等人。”

拒絕的話似一片單薄的紙,禁不起任何推敲。只是強撐著不願服輸,差一點連自己都要騙過去。

侍者想必見多了許戚這樣落魄的客人,只說蛋糕可以幫忙放冰櫃裏暫存,如果有需要,隨時叫他。

落在許戚耳裏,更像是憐憫地提醒——餐廳不會對他這樣失意的客人火上澆油,等一晚上也沒有關系。

店裏開著淡淡的暖氣,十月中旬,寧城已經被冷空氣影響。許戚沒能感受到這股暖意,握著手機的一端被源源不斷的寒氣侵蝕,一如廖今雪給人的感覺,冷傲得傷人。

雪山會在轉暖時慷慨地降下幾片雪花,但如果徹底為一個人融化、崩塌,雪山將不能再被稱之為雪山,廖今雪也不再是廖今雪。

那些宛若雪融時的溫柔,只是一時無傷大雅的施舍。他被蒙蔽雙眼,居然真的相信,自己已經攀到最高點。

窗外的天色愈發暗,陰雲吞噬掉月亮周圈每一絲光亮,什麽也看不見,除了無際的黑。西餐廳裏的人走了又來,鋼琴聲離許戚越來越遠,像幻境裏朦朧鋪墊的背景樂。

兩三波客人走後,座位只剩下寥寥幾人。又是半刻,最後幾個客人也起身離開餐廳。

“先生,我們馬上要下班了。”

侍者的提醒讓座位上的許戚如夢初醒,掛在墻上的鐘表靜走,十點四十三。

時間的流動在今晚靜止,等待一夜的疲倦與酸脹逐層解凍,倏然席卷五臟六腑。

許戚動了一下膝蓋上僵硬的手,掌心是冰的,裹住創口貼的手指被針尖刺了一般,密密麻麻又窒息的疼。

廖今雪沒有來。他果真說到做到,為了一個不值得的人,連一句短信都不願多花時間編寫。

也許,他此刻的狼狽與落魄就是他想要看見的結果。

桌上的蛋糕依舊保持剛拿到手裏精致的模樣,只是在暖氣滲透下,頂部的造型漸漸偏塌,這樣賣出去,估計一半的價格都不會有人要。

玫瑰倨傲地盛開在層層包裹的絲帶和禮品包裝紙裏,下一秒,被扔進路邊隨處可見的垃圾桶,垃圾的腐臭永遠地掩蓋住美麗與芳香。

許戚最後看了一眼鐵皮垃圾桶裏蕭索的花,也許他於廖今雪來說,也是一件可以隨時丟棄進垃圾桶的玩意兒。

蛋糕拎在手裏,許戚步行在回去的路上,他原本還天真地設想,可以借此搭廖今雪的車,也許能趁著機會和他多說說話。這些細小的心思,到頭來都成為現在難堪又譏誚的笑柄。

餐廳的侍者在笑他,客人在笑他,連刮過臉頰的風也在嗤嗤地嘲笑。

“汪!汪汪!”

路過漆黑的巷子,裏頭突然嚷起一陣駭人的狗吠。許戚渾身僵硬,低頭對上深巷裏一雙幽亮的屬於惡犬的瞳孔,咧著尖齒,盯住他手裏的蛋糕。

許戚收緊冒汗的掌心,後退兩步,狗也跟著走出黑暗,僵持不下地對視,許戚猛地朝前方跑起來。

迎著刀子般淩厲的風,許戚不管不顧地奔跑,身後流浪狗‘汪汪’的吠叫不知不覺被甩遠,他依然在毫無知覺地跑。

急促的呼吸發出警報,兩條疲軟的腿漸漸停下,極速飆升的腎上腺沒能恢復原樣,他差一點往前直直地栽倒。

許戚扶住粗糙的墻面,心臟還在不規律地亂顫,可能是被風吹疼了眼,滲出的水染濕了睫毛和眼尾,絲絲泛涼。

一直沒被松開的蛋糕在奔跑過程中碎成了一塊一塊,露出面包胚裏夾著的奶油和滿滿的芒果。看出來店家很良心,的確給他多加了不少水果。

許戚不知怎麽的想笑出來,可能是落魄到極點,笑一笑自己,總比承認接連不斷的酸楚要來的好。

另一邊。

夏真鳴漫不經心的話音剛落下,廖今雪蹙了一下眉心,什麽都沒有說,夏真鳴已經低頭嗤笑了一聲:“開個玩笑,幹嘛露出這副嚴肅的表情?我們那麽多年沒見了,你不會真的以為我還對你念念不忘吧?”

“我沒有那麽覺得。”廖今雪說。

夏真鳴聳肩,“那就好。”

話題暫告一段落,接下來的進餐在沉默中進行。夏真鳴似乎一點沒被這段插曲影響,把面前的牛排和甜點橫掃得一幹二凈。

廖今雪吃得很慢,目光時而在安靜的手機背面流連幾秒,不著痕跡地移開。

“我吃好了。”

夏真鳴靠在椅背上,捕捉到廖今雪停留在手機上的視線,說:“你要想聽到電話,得先把靜音關了。”

這句話似諷刺,又像一句認真的建議,廖今雪的聲音稍冷下來:“不關你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