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告密

“你怎麽老站你媽攤子旁邊啊?早上那麽多人,我同學又認識你,好幾個都瞧見了,還來問我,我都不知道怎麽說?丟死人了!”聞歆容臉上還殘余著當時的難堪,泛出些氣惱的紅,因為漂亮咬牙切齒也不難看。

祝余生得俊俏,從來幹幹凈凈,氣質也溫潤,總讓人覺得是很好的家庭出來的。她想起初中的時候,他靠窗坐著,低頭做題,光沿著他輪廓勾出一個虛幻的暈,她上課恍神時看過去,覺得世上再也沒有比那更幹凈的側臉。

上了高中,人又變了一些,盡管都是千篇一律的校服,也要從鞋子和手表上看出些三六九等。在這樣一個優生過於飽和的新環境裏,祝余就顯得沒那麽出眾了,仿佛明珠蒙塵,泯然眾人。

尤其她們班又多的是擇校生,各個家境優渥穿戴不菲,無形中就有了攀比情緒,她看不上祝余那點幹凈了。

覺得他窮酸又丟人。

她這樣情緒激動地表達了自己的不滿,祝余臉上卻也沒什麽表情,烏黑明凈的眼睛定定注視她,不說話,無端讓她心下發虛。

“班長!”

聞歆容和他一起回頭,看見一個幹瘦的男孩拎著掃把,估計剛打掃完環境區回來,是祝余他們班周韜,正八卦地嘻嘻笑著,兩條濃眉意有所指地聳動,“女朋友啊?”

聞歆容蹙起眉羞惱地撇過臉去。

祝余只朝他笑了笑,沒答話。

第一節課的預備鈴響了,周韜慌慌張張跑上樓去,聞歆容冷著臉,“你以後中午不用等我了,我和同學去吃。”

“好。”

整場談話,祝余除了最開始對她笑了一下,其余總共只對她說了這個好字。

聞歆容看著他端直的背影,滿心憤慨,更有種一拳打到棉花上的無力感。

祝余往樓上走,樓梯間的地板剛被打掃衛生的拖過,有股濕潤的腥氣。一直走到三樓,三樓盡頭有段廢棄的天橋,一直說拆,拖拖拉拉現在還留著,因為沒攝像頭又隱蔽,反倒成了幾個擇校生的吸煙常據地。

又有人聚在那抽煙,為首那個是他們班李邵東,兩指夾著煙,和旁邊幾個人罵罵咧咧說些粗話。

他倚著生銹的鐵欄杆中最粗的那根立柱,他對這根柱子有強烈的領地意識,像在這撒過尿的狗,別人一靠近他就要嘶吼狂吠把人扔開,祝余兩次目睹過他因為這根柱子打人。

好像察覺到他的視線,李邵東擡起頭陰嗖嗖地剜了他一眼,是一個閉嘴的警告。

祝余自顧自走了。

他其實不想當這個班長。

只因為報道那天選座在中間組第一個,軍訓期間班主任就近吩咐他做了不少事,結果正式上課後就稀裏糊塗委任他做了班長。他從沒當過班長,主動跟班主任卸職被好聲好氣地勸“試試嘛,鍛煉一下”,捧了個燙手山芋還推諉不得。

班長成天忙得稀裏糊塗,亂七八糟的會一堆堆地開,年級組動不動就在廣播裏叫班長,一去就是半節晚自習,開學一個月他的學習節奏都很亂,過於冗重繁雜的課業和班級雜務讓他昏頭轉向。

他是抱了一雪前恥的心思進鹿鳴的,整個暑假都在預習高中知識,結果第一次月考就遭遇滑鐵盧,直接落到班上三十三名,年級四百開外,就算整個年級有一千多人,這仍然不是什麽拿得出手的成績。

他進來的時候,是全班第一名,年級五十三,沒進最好的“辜申班”,辜申是學校創始人的名字,據說是個晚清大儒。

從人生的宏觀來看,一次月考的失敗實在小得不足為提,可真正經歷起來卻挫敗得一塌糊塗。他看到名次的那一刻猶如當頭棒喝,整個人從頭僵到腳,腦子空了好一會兒才走回到座位。

他感覺自己直直從雲端栽下來,跌得頭破血流,面上看起來卻沒有任何反常,甚至還笑著和同桌說了幾句。

晚上坐在書桌前強迫自己把各科試卷翻來覆去看了三遍,很多題都錯得匪夷所思,竟然還填錯了答題卡。他從來不是個粗心的人,相反他天生心思就過於縝密,尤其在考試上。

他想起失利的中考,無論是考試時高燒,還是考試前發生的那件事,或多或少給他留下了些不怎麽美妙的陰影。

可只有61分的化學,這是不可抵賴的,確實一知半解。

他們化學老師姓方,是個相當漂亮秀美的男人,這兩個詞用在男性身上似乎不太妥當,可祝余覺得用在化學老師身上卻再合適不過了。

他上課節奏很好,談吐清晰,穿著也清俊,在整個年級人氣都非常高,一下課就被問問題的女孩子圍得水泄不通,祝余基本只有望洋興嘆的份。

他初中從來沒覺得化學難,無非就是背化學方程式再記實驗,怎麽到了高中突然就學不會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