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第2/3頁)

姜稚衣反復思量著,有誰可以讓皇伯伯明知他犯下通敵重罪,卻也無法輕易撼動他,與之正面撕破臉開戰?

放眼大燁,這樣的人只有一個——河東節度使,範德年。

回想起正月裏,她跟隨元策離京那日,範德年與元策說的話:“可惜我要往東,沈小將軍要往西,往後一路注定背道而馳啊……”

當她還無憂無慮做著話本裏的依依,那時的元策是不是已經在想該如何手刃範德年了。

可要手刃範德年,絕不像扳倒鐘家那般用些計謀手段便可,此仇要報,便是整個河西與河東為敵,結局一定是在戰場。

姜稚衣心裏裝著這些事,這日過後,時常去玄策大營給元策送午膳,用過午膳便留下來看他訓練新兵,待到夜裏與他一同回府。

四月下旬的一日,裴雪青聽聞她如今日日出入軍營,問可否帶她也去一趟。

沈元策忌日在五月,裴雪青打算過了他的忌日再回京,這些日子走了許多沈元策行軍打仗到過的地方,只剩玄策大營,因是軍營重地,擔心不便叨擾。

姜稚衣得元策點頭之後便帶著裴雪青一道去了軍營。

黃昏時分,姜稚衣與裴雪青站在演武場的高台,看底下新兵操練著攻防戰。

士兵們按袖章顏色分為兩個陣營,在那座用以模擬作戰的城樓上下展開對戰,滿場煙塵滾滾,戰車疾馳沖鋒其間,廝殺聲、號角聲地動山搖,站在這閱兵的高台上都能感覺到腳下陣陣顛簸抖震,真切得猶如親歷戰場。

姜稚衣一連來了十幾日,第一次看到攻守城戰,和裴雪青一樣震撼得睜大了眼,連飛沙走石撲面都忘了去撣。

眼看守城一方士兵數量遠遠少於攻城一方,姜稚衣奇怪地問一旁元策:“以少對多,這是不是有失公允?”

元策負手觀望著戰局,一面答她:“守城一方占據地理優勢,實際作戰時,在攻城器械不突出的情形下,攻城方的兵力本就常常數倍於守城一方。”

“那若是攻城器械很厲害呢,守城方人又少,該怎麽辦?”

“保住士氣是決勝關鍵。”

姜稚衣恍然點頭,眼看攻城一方士兵登著雲梯爬上城樓,守城一方士兵眼疾手快往下傾倒鐵桶裏的黃水,被黃水濺到的士兵便被穆新鴻判定已無戰力,又問:“那鐵桶裏裝的黃水是什麽?”

“只是普通的水。”

“我知道這是普通的水,”士兵們訓練所穿鎧甲所佩武器皆是真刀真槍,但類似投石這等殺傷力大的器物是用輕巧軟物替代,想必這黃水也是同樣的道理,“我是問,在戰場上那是什麽水?”

“燒熱的金汁。”

“金汁又是什麽?”

元策偏頭覷她一眼:“你不會想知道的。”

姜稚衣撇撇嘴:“賣什麽關子,說給我聽聽嘛!”

“稚衣妹妹,金汁應當是——”一旁裴雪青聽著二人對話,附到姜稚衣耳邊悄聲說了兩個字。

姜稚衣臉色一變,再次望向城樓之上潑下的一桶桶黃水,胃腹一陣翻騰,拿帕子掩著嘴幹嘔了一下。

元策失笑,擡手去拍撫她背脊:“說了你不會想知道。”

“本郡主今日的閱兵就、就到這裏了,我去你帳子裏歇會兒。”姜稚衣朝元策揮揮手作別,捂著胃腹轉身往高台下走去。

元策看了眼姜稚衣的背影,剛要轉頭拜托裴雪青,裴雪青已經擡腳往下走去:“我去顧著些稚衣妹妹。”

元策朝裴雪青點了下頭:“有勞。”

營帳裏,姜稚衣連喝兩盞清口的熱茶才壓下那陣嘔意,坐在元策的臥榻上緩了會兒勁,回想起方才裴雪青口中那句“糞水”,百思不解地問:“為何還要將金汁燒熱拿來退敵,這是冷是熱都挺惡心人的吧……”

裴雪青坐在她對面搖了搖頭:“燒熱的金汁並非靠惡心退敵,而是殺傷力極大的武器,不單會燙傷人,還會感染人身上的傷口,被金汁澆過的人很快就失去戰鬥力了。”

“原來是這樣……”

“我也是從前聽沈元策說的,打仗的門道有許多,因為這個特別我便記住了。”

姜稚衣點點頭,這麽一想,倒不覺惡心,只覺這你死我活的拼殺當真殘酷至極。

不知她阿爹當年守城時是不是也曾經歷過這些。

見姜稚衣忽然發起呆來,裴雪青問道:“你近來怎麽想起日日來軍營?”

姜稚衣手捧熱茶,長睫低垂著眨了眨眼:“就是想看看他每天都在做些什麽,待在深墻大院裏什麽也不知道……”

什麽也不知道,只會一日一日心裏發慌,明明河東與河西相距兩千裏,一時半會兒也沒有由頭開戰,可就是覺得不安,總會時不時想起那夜的夢。

就怕像當年一樣,她在家裏渾然不知高高興興的,突然有人跑來告訴她阿爹阿娘的噩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