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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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念頭一冒出來,就像是有人拿著一個破銅鑼在她耳邊猛地一敲,震得她耳朵嗡鳴,但也一下子醒了過來。

她在想什麽呢?寧稚狠狠地唾棄自己。

難道她已經可憐到要在一部電影裏尋找寄托了?

她沖進洗手間,往自己臉上呼了幾捧涼水,連同今天入戲帶來的恍惚感都消了大半。

才剛開始,進組還不到一個禮拜。

她要是現在就怕了,就產生抵觸,接下來兩個多月要怎麽辦?

沈宜之看到屏幕上跳出小狗發來的消息,算了算和寧稚分開的時間,不到半個小時。

按照她對寧稚的了解,等寧稚回過神來,大概會把車上的事當做她的捉弄。

她點開消息一看,果然看到了寧稚滿屏的控訴。

“我同事越來越過分了,我在團隊合作裏出了一點差錯,她不僅不安慰我,還在下班後捉弄我。”

後面還有一大串她氣呼呼的吐槽。

任誰見了都會覺得這個同事真是壞透了。

沈宜之在對話框裏輸入:“那你好好表現,證明給她看。”

她點了發送。

小狗秒回:“必須的!”

沈宜之笑了笑,但過了片刻,她的笑意便淡了。

才剛開拍,後面的戲份還長著。

寧寧太容易被角色牽動情緒了。

她想到自己。

她剛接觸電影時,也很容易入戲,很容易被影響,甚至經常出現分不清自己和角色的時候。

但她那時候有個“錨”,不論拍戲時多入情入景,接到寧稚的電話,聽到她的聲音,那種飄忽不定的感覺就會消失,像是遭遇了風暴的船,被錨穩穩地定住,堅固而牢靠。

第二天在片場遇上,寧稚的狀態穩定多了。

梅蘭單獨給她講戲。

“那個年代,不僅同性婚姻沒合法,連網絡都沒普及,社會保守得很。在遇到阮茵夢之前,池生從來都不知道兩個女人也能有故事。”

梅蘭說到這裏,望著寧稚溫聲問:“你知道這意味這什麽嗎?”

寧稚點了點頭。

梅蘭倒是有些意外:“說說。”

寧稚說著自己的理解:“既懵懂又昭然,既逃避又無畏,無法自控。”

梅蘭饒有興味:“詳細說說。”

“懵懂是因為從未接觸過,像走進了一團迷霧裏,昭然是因為心是不會騙人的,迷霧總會散去。逃避是害怕,害怕是有預感,預感前方一步踏錯就是萬丈深淵,粉身碎骨,但偏偏心不會騙人,心也不會審時度勢,總有為愛無所畏懼的時候。這些都不是理智能控制的。”

梅蘭仔細聽了,笑了笑,心想,還挺文藝。

她不自覺地打量著面前這個她千挑萬選看中的人,又一次感慨,真像池生。

她接著說:“所以她在白天遇見阮茵夢,不由自主地被她吸引,但她不明白這種吸引究竟是什麽,只是迎合自己的本能,想要了解她,靠近她。你要把握好這個度,不能過頭。”

寧稚點了點頭。

大白天的小區,上班的上班,上學的上學,池生一路過來都沒見幾個人,冷清得很。

但她心情不錯,雖然被老師擠兌了幾句,但誰在乎呢?

她騎著單車,直沖到單元門前才用力捏住刹車閥,將自行車隨手一停,抱出車簍裏的那疊畫紙,右手稍稍扶了下背在肩上的書包,便腳步輕快地小跑進樓道裏。

她三步並作兩步,跑得快了,在拐角撞上了一個人。

“對不起,你沒事吧。”池生連忙道歉,一擡頭便見是那個女人。

“沒事。”女人的聲音很好聽,她長相那般絕艷,聲音居然既不妖也不媚,好似講著吳儂軟語般的婉約清雅,卻又沒什麽口音,總之動聽極了。

池生擡眼看她,她正好低身去撿落在腳邊的那張畫紙,這一擡眼一低身間,距離便拉近了。

她在白天一點也不像夜晚那樣美得咄咄逼人,她穿著一身素雅的長裙,清麗又婉約,臉上的妝也是淡而精致。

就像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良家女子。

池生正打量呢,女人拾起了腳邊的幾張畫紙,她不緊不慢的,悠然地挨張看了一遍,笑道:“這是你畫的?”

“啊。”池生輕快地應道,目光卻還是不由自主地往女人臉上飄,卻發現女人看她的眼神平靜而善意,就像一個路上無意間遇上的陌生女人似的。

她好像完全不記得那個夜晚她們隔著樓層的對視了。

池生不知怎麽有些小小的遺憾,但又為此找了個合理的借口,也許是天太黑了吧。

“我是學美術的。”她解釋道,彎下身去撿剩下的畫紙。

那女人也幫她一起撿,直到地上的畫紙都撿幹凈了,女人將手裏的那些仔細地摞成齊整的一疊,遞給池生。

池生接過來,女人對她客氣地笑了笑,平靜溫柔的眼神自下而上地往池生面上掠過,自她身邊走下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