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春日

卻夏可以對著今晚的月亮發誓——

她上小洋樓這麽多次, 從來沒有哪回像今天,被一個拍夜戲的劇組堵在二樓,無處可去。

大夜燈和打光板照得樓下通明, 劇組場務熙攘來往。

別說兩個大活人, 就算兩只小倉鼠也不可能在這麽多人的眾目睽睽下跑出去。

更別說兩人裏還有個要命的禍害。

卻夏扶著欄杆,沒表情地觀察了會兒樓外和一樓的動靜, 確定這個劇組沒有上樓的意思, 她才稍安心地坐回來。

一擡眼就對上旁邊那個沒事人似的, 懶撐著手臂仰著星星。

夜色描摹, 燈火勾勒。

那人修長的頸隨意後仰, 凸起的喉結性感地撩撥著風裏的弦,像個優雅的高音譜符。無論在哪裏都是最引人遐思, 最不可忽略,最醒目。

可卓爾不群未必總是優點。

比如此刻。

卻夏斂回目光,聲音輕飄:“這裏和你八字犯沖,以後你還是別來了。”

“?”

陳不恪從夜空裏落回眸子:“為什麽不是和你?”

卻夏木然:“我來過很多次, 沒出過問題。”

“我遇見你的兩次,好像都出了?”

“所以是你的問題。”

“哦, ”對著女孩清幽眼瞳停了一兩秒,陳不恪了然,“所以是我連累你了?”

卻夏沒遲疑, 平靜誠實地點了頭。

“好吧,抱歉。”陳不恪沒什麽誠意地轉回去。

卻夏也不介意:“沒關系,我幫你想了一個辦法。”

“嗯?”

“你先下樓。”

“……”

“……”

“?”

幾秒過去, 沒等到女孩的後半句, 陳不恪轉回來。

他輕一挑眉:“然後?”

卻夏沉默。

陳不恪:“你不會要告訴我, 沒有然後了。”

卻夏從善如流:“沒有然後了。”

陳不恪驀然失笑。

“!”

卻夏難能驚得眼尾都拎起點, 幾乎想去捂他,到底還記著分寸忍了沒動。

還是陳不恪瞥見女孩像受驚的貓警覺繃起肩背的模樣,才堪堪收住。他眼尾仍抑著笑,嗓音也忍得低低啞啞的:“讓我去吸引火力,換來給你溜走的機會,你認為我會答應?”

豎耳確定樓下無人察覺,女孩眼皮又慢吞吞耷回。

從炸毛前回到慵懶,她沒表情地給陳不恪講道理:“我是為你好。”

陳不恪似笑非笑:“說服我。”

卻夏有點懶得解釋,但顯然某個白毛頂流不是願意配合的主兒,她只能耐著性子平伸出一根手指。

“熱搜一,《頂流昨夜獨自現身H市影視城》。”

她又伸出第二根。

“熱搜二,《頂流於H市影視城夜會不知名女藝人》。”

兩根細白的手指擡到女孩沒表情的臉蛋旁,指節輕彎了彎,她拿那雙像湖泊一樣幽靜的眼瞳看他。

“陳頂流,你選哪個?”

陳不恪沒說話。

在他幽沉的視線裏,月色下女孩終於等得不太耐煩,輕慢蹙了眉,就要落回手。

陳不恪卻就在這秒擡手,在她指尖上輕輕一點,戳得它沒防備地向後彎。

“第二個。”

他笑著撩回眼。

卻夏微怔,嗅到他手腕上蹭著的淺淡木質香。

而指尖那點涼冰冰的知覺一觸即離,短暫得說不上冒犯,更像是路過時被honey冷不丁摸了一爪。

讓人失神卻不覺得反感。

大概是這頭家傳白毛的加成。

卻夏耷著眼慢吞吞想完,反應過來,她皺起眉:“第二個?”

“嗯,”陳不恪漫不經心地應,“我喜歡刺激的。”

卻夏:“……”

[你好騷啊.jpg]

由此,第一次雙邊談判以失敗告終。

這晚過得漫長,起初卻夏還有些提心。

她和天樂傳媒的合約剩不到一年,在圈裏要消磨的時間也就等長。這一年裏她只想平平穩穩安安靜靜地過,不想無辜被攪進任何難脫身的事件,更甚至是足以影響她後半生的旋渦——

毋庸置疑,以陳不恪的身份,哪怕和他只是在公眾層面上稍有牽扯,也絕對有帶來遠超後者影響級的能力。

萬幸的是,這個劇組今晚的夜戲大概是沒有二樓的部分,從始至終都是在一樓和樓外拍攝,沒人上來。

卻夏的緊繃漸漸松弛下來。

她倚著背包靠在墻邊,在侵襲的困倦下昏昏欲睡,幾次瞌睡得闔眼,又驚醒睜開。終於在某次沒撐住,上下眼睫親熱地擁在一起,聯手給她的意識揉成一團塞進混沌的黑暗裏。

等再醒來,星星都在遙遠的眼前,它們壓著的深藍色幕布被鋪得熠熠點點。

卻夏緩慢地眨了眨眼,向旁邊側臉。

她看見了一個“橫著”的人。

白襯衫被夜風鼓動,衣料單薄得近透明,那人就插著褲袋倚在露台邊沿。低矮的圍欄墻還不及他腰,墻前搭著的長腿一屈一張,隨意地張揚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