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春日
“卻夏, 卻夏?”
導演組小助理伸手在卻夏眼皮子底下晃了晃:“你這是什麽表情,見鬼啦?”
卻夏回神,耷下驚擡的眼角:“嗯, 是見鬼了。”
說話沒耽誤動作, 她擡起手機,木著臉快速在屏幕上鍵入信息, 按下發送——
【白毛頂流】:晚上幾點, 去劇組接你。
【卻】:大可不必。
發完這四字肺腑之言, 卻夏就猶豫住了。這樣對“金主爸爸”說話是不是顯得太不敬, 尤其在白毛頂流難得表現出了一次他罕有的人性光輝和善意後?
於是思考一番, 她又補了兩句。
【卻】:我的意思是受寵若驚、不敢勞駕、十動然拒。
【卻】:所以時間你們定,我在家裏等。
卻夏這邊剛回完, 小助理也收到了信息。
“卻夏,導演組那邊發通知,讓演員們回拍攝區,說下一組鏡頭要準備了。”
“嗯, 走吧。”
卻夏沒再等回復,她把手機放回毛衣口袋, 就和導演組小助理一起往拍攝區回了。
消息飛去的城市彼端。
亭苑高樹蔥綠成蔭,枝葉掩映著別墅二樓的長窗。窗內,裝潢風格老派復古的餐廳裏正進行著一場悄無聲息的晚餐。
明明長桌兩旁十人有余, 整個餐廳內卻鴉雀無聲,銀質餐具與碗碟的磕碰聲都被克制到最輕,左側下首有個七八歲的孩子, 一不小心撞著碗碟, 還會被她身旁的年輕女人警告地瞪一眼。
小孩也不敢反駁, 委屈地掃一眼長桌旁其他木偶似的家人們, 又不由帶著好奇探究望向右側那排的最首位。
是陳家長房長孫的座椅。
往年往日,那裏總空著不見人,今天卻不同。
上面不僅坐了個年輕人,還是和這餐廳內一大家子循規蹈矩克己復禮的長輩們全然不同的年輕人——
單那頭在光下燦爛得耀眼的白毛,就足以驚人。
陳芮佳知道那應該是自己大爺爺家的小叔。陳家三房裏數著長房婚育最晚,以至於長房長孫比二房三房的同輩都小了不少,陳芮佳還知道這個大爺爺家的小叔名叫陳恪,是個她父母都不敢提起來的“厲害角色”。
但她到今天才知道,明星圈裏斷層第一頂流陳不恪,居然就是她的小叔陳恪。
回去以後,她一定要講給她同學聽!
陳芮佳這想法剛落定,就聽見寂靜到落針可聞的餐廳內忽然拉響手機的震動聲,還是一長兩短,連著三聲。
她心虛得慌忙縮回去。
那個聲音來自長桌桌首,震動沿著桌面清晰傳給每一個人。
兩排擡頭,像被地震從夢遊裏驚醒。
而唯獨桌首的年輕人像無所察覺,他隨意放下碗筷,沒在意磕碰出來的正常聲量卻在死寂裏顯得刺耳的動靜,就單手揀起放在旁邊的手機。
陳不恪點開手機屏,淡漠撩眼,視線在闖入眼簾的第一句“大可不必”前停頓了下,然後浮起笑意。
可惜未能延續。
“陳恪。”正首主位上,陳弘良開口。
陳不恪沒動,就冷淡淡一掀長睫,給了父親一個吝嗇得毫無情緒的眼神:“?”
“家裏規矩是食不聲,以後手機不要帶上桌了。”
陳不恪停了一兩秒,扣下手機。
正在其他人意外他的反應時,就見那人擡回手,十指隨意一搭,他漫不經心地問:“家裏規矩,和我有什麽關系?”
“你是陳家的長房長孫,應做表率。”
“長房長孫,”陳不恪慢條斯理重復了遍,冷淡笑了,“這把椅子,誰喜歡誰就拿去。”
陳弘良加重語氣:“陳恪,這是你——”
“錯了,”那人卻截住,擡眸,“陳不恪。”
不待皺眉的陳弘良再說話,陳不恪拿起手機,徑直起了身。
他拎過後面衣帽架上掛著的外套,一甩穿上:“在座我未必認識幾個,對陳家這種單人自助餐拼桌也沒有興趣。以後沒事不用喊我,有事也不要喊我了。”
“……”
主位上陳弘良臉色算不得好看,但理智猶在,陳不恪的態度不算讓他意外。因此盯著年輕人朝桌尾長門信步而去的背影,陳弘良只是克制地擡了擡手。
身後站著的男人上前一步,俯身附耳。
陳弘良說了句什麽,對方就點頭繞退出去。
而此時,匯聚著房間裏大半數目光焦點的身影已經走過桌尾,在傭人拉開的雙開實木重門前,陳不恪卻忽然停下了。
一兩秒後,他擡手,在桌尾那張椅背上輕輕一握。
椅子裏的陳芮佳呆受驚地仰臉:“小、小叔。”
那頭白毛下,漆黑的眼眸有點懶散地耷下來:“第一次見我?”
陳芮佳呆呆點頭:“是……”
“想說出去?”
“是……不,不是。”陳芮佳繼續呆呆點頭,點到一半又突然驚醒,慌忙改成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