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齊鳶聽著遲雪莊的話, 陷入沉思。

公主選駙馬的事情他還真知道一些,當初齊鳶參加順天府道試, 以十歲之齡奪得案首, 便有不少人慨嘆,說那位排名第二的太倒黴,竟然跟神童同科道試。

而那位道試第二, 就是被公主看中的駙馬爺。

後來齊鳶因得罪皇帝被禁足在家, 倒是聽到下人在背後議論,說那位駙馬不願尚主, 惹得公主大怒。沒想到六年過去, 這樁婚事才有了進展。

不知道駙馬爺是喜是憂, 但開恩科一事對天下士子來說倒是件大喜事。

尤其是這次朝廷開的是制科考試, 所謂制科, 即朝中大臣舉薦看中的學生。這些被舉薦的,無論白身還是生員,只要參加一次預試, 通過之後便可進入崇政殿,跟新科進士一同參加殿試。

制科取士的士子, 地位終究比一步步考上去的進士要低一些。但跟進士們相比,其中節省的可是數年光陰。

齊鳶若是能參加制科考試,那就不必再等三年的鄉試了。

可是朝臣薦舉並非易事。齊鳶心裏清楚,自己這個揚州府試案首的身份,跟參加過道試、鄉試的學子們沒法比。更何況除了往科舉子, 各地還有風流名士,朝臣們也自有門生故舊的後生要提拔……遲雪莊的叔父, 到時候肯定是保薦遲雪莊。桂提學的門生那麽多, 最可能推舉的應該是落地的舉子。

至於自己, 恐怕還真未必有這運氣。

遲雪莊見齊鳶沉思不語,也漸漸琢磨了過來:“齊二,你擔心自己參加不了?”

齊鳶道:“大宗師門生眾多,未必會記得我。更何況對褚先生而言,我年紀還小,他一直怕我年輕冒進,希望我在科舉上磨礪幾年穩定心性。這制科考試是為捷徑,老師未必同意我去。”

遲雪莊愣了會兒,不由點頭:“也是,而且制科考試的士子地位到底差些,將來在仕途上也會受到限制。”

齊鳶捏著酒杯,聽到這話笑了笑。他忽然想起當日謝蘭庭戲言,要齊鳶的官職在他之上。謝蘭庭是三品大員,齊鳶的官職想要壓過他,走制科的路子還真是不合適。

“齊二?”遲雪莊喊了一聲,見齊鳶回神,無奈道,“這雪花酒容易醉,你先吃點菜。”

說完取過小碟,親自給齊鳶布菜,語氣溫柔:“你嘗嘗這次的酒菜合不合口味。板栗燒雞和生燒南腿是我家廚娘新學的做法。其他的幾樣也都是按你的喜好做的,蟠桃燕窩裏只有蝦丸、魚肉和火腿,桂花魚翅也只用了蛋黃和蝦仁。你不喜歡雞絨,這些菜裏便都沒放。”

朋友小聚,齊鳶並不習慣對方來布菜,與遲雪莊對飲幾口後,見後者凈了手,在一旁給他剝蝦仁,忙道:“有勞遲兄,我自己來便可。”

遲雪莊道:“你以前都嫌臟手,賴著讓我幫忙的。怎麽現在反倒客氣了?”

齊鳶微頓,道:“當初是小,現在我們都多大了,更何況……”他琢磨著怎麽開口,跟遲雪莊講小紈絝的事情。

遲雪莊卻擡眼,臉上的喜悅之情漸漸黯淡下去,一錯不錯地望著齊鳶。

齊鳶輕咳一聲,拿起酒杯:“遲兄,這杯酒……”

“齊二,”遲雪莊卻突然打斷他,擡手按在了齊鳶的手背上,“其實……我有話跟你說。”

齊鳶愣住,動作僵滯了一下,驚訝地擡頭看過來。

燈光下,他膚白勝雪,眸光瀲灩,平日裏的冷意也淡了幾分。此時茫然地望過來,遲雪莊喉頭一緊,到了嘴邊的話卻又失了勇氣。

他欲言又止,左手按在齊鳶的手背上,緊張地輕顫了幾下。

齊鳶回過神,垂下眼微微一笑,倒是順從地放下了酒杯:“遲兄有話先講。”

遲雪莊抿了抿嘴,低下頭去:“齊二,我或許會去京城。”

齊鳶對此始料未及,這次倒是真吃驚了一把。不過略一思索,到也猜到一些:“是為了參加制科考試?”

“正是,我學問不甚通達,參加科舉未必能中。”遲雪莊應了一聲,悵然道,“叔父的意思是,希望我能跟祖母一同進京,早做準備。他已經給我置辦了一處小院子,緊挨著萬佛寺,環境清幽,很適合安心讀書。我本來想……”

他深吸一口氣,收回手,目光灼灼地看著齊鳶,“我本來想,我們從小一起長大,這次機遇難得,我們一塊入京,到時候延請京中名儒教導,白天一同讀書,夜晚對床而臥……”

他只想著跟齊鳶分享這個好消息,叔父自會替自己打通關節,齊鳶才分奇高,也必定能中。到時候他們在京中作伴,風雨連床,天長日久,情誼必然更深更重。

然而,現在經齊鳶提醒,遲雪莊才意識自己過於想當然爾。如此一來,自己日後入了京,齊鳶卻仍在揚州,兩人相隔千裏,許多事情恐怕要兩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