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見過被懸掛在高聳的木柱上的屍體嗎?

平川城外的災民們這次見到了。

那些帶頭鬧事的人,有一個算一個,全部被絞死, 懸屍三日方可下葬。

至於那些參與奪城卻罪不至死的人,楚溪客依照律法, 把他們丟到煤窯做苦力去了。

另外, 還有那些在反叛者撞門之時挺身而出的老人、少女與孩童,楚溪客當眾給他們辦理了平川戶籍,並分給了他們房子和土地。

還有一部分是沒有加入但也沒有阻止或舉報的人,那就不獎勵也不懲罰, 繼續待在城外,想進城?老老實實幹活攢積分吧!

這是平川王殿下第一次展現出他的雷霆手段。

然而, 沒有一位百姓覺得他殘忍。尤其是那些飽受壓迫的災民們。他們心中壓抑了太多苦楚和不甘,越是直白的手段越能滿足他們的發泄欲。

這一刻, 看著那些前一刻還一呼百應、仗勢欺人的反叛者如風幹的臘肉般掛成一排,災民們竟有種說不出來的快意。

他們的眼睛看到的是鄭三等人, 腦海中想起的卻是這些年曾經搶奪過他們田地的富戶、盤剝過他們田賦的小吏、強迫過他們服徭役的貪官,以及眼睜睜看著他們凍死餓死卻無動於衷的統治者。

災民們心底不由生出一絲期盼, 是否可以相信一次,平川城是不一樣的, 平川的官員是不一樣的……

後世史學家在評價這位“中興之主”昭德帝時, 基本分成了兩派。

一派認為,昭德帝是位將“垂拱而治”發揮得淋漓盡致的仁君,在位期間諸多大事都由身邊那幫各有所長的臣子主導。

另一派則堅信,昭德帝根本不像他每每在朝堂論爭時表現出來的那般溫和綿軟, 實際他頗有手段, 依據之一就是這次的“烈日映雪”事件。

《平川志》記錄得很清楚, 將來的昭德帝、此刻的平川王早就發現了鬧事的苗頭,卻沒有阻止,而是靜靜等著,等到那些懷有異心的人犯了更大的錯誤,繼而一擊斃命。

因此,這一派學者認為,昭德帝從不缺乏政治頭腦與手腕,只是從不濫用罷了。

經過這次事件,平川城中陡然間多出一些“熱心群眾”。

他們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身份可能是一位官府小吏,也可能是街邊閑逛的婦人,唯一的共同點是他們開始相信官府,看到不對的地方就會毫不猶豫地上報,絕不再冷眼旁觀。

而且,他們變得敢於挑戰權威,即使是六部官員,倘若“熱心群眾”發現了對方違法亂紀的證據,也會毫不猶豫地舉報。

這是平川王殿下給他們的底氣。

平川城雖好,但並非所有災民都選擇留下來。

仲春一過,天氣轉暖,積雪融化,許多災民便三五成群地踏上了返鄉之旅。

他們並非空手而歸,而是帶著做工賺來的路費,以及在三關口買到的平價食鹽、棉布和專門針對災民而打折的棉衣棉被。

最寶貴的還是他們在平川學到的手藝,楚溪客甚至允許他們購買梳絨機和手搖式織毛衣機,回家之後自行經營。

災民們萬般感慨:“咱們哪裏像是來逃難,明明是找了個好營生,賺夠了錢,衣錦還鄉嘍!”

正是借著這些災民們的口,平川的富足與神奇傳遍了大昭的每一個角落。

姜紓抓住機會,隱晦地放出一些真真假假的消息,關於楚溪客的真實身份,關於今上一直沒找到的那塊玉璽……

消息傳到長安,今上眼前一黑,頓時忘掉了平日裏偽裝的風度與和善,發出詔令質問楚溪客是何居心,並責令他回京受審。

不等楚溪客做出反應,那些旅居在平川城的文人學子先炸了。

“平川王殿下是何居心?自然是一片愛民之心!”

“不用殿下親自回京,學生替殿下去!學生必會將這些時日看到的、聽到的、參與的原原本本說出來!”

“我等倒要看看,該受審的是平川王殿下,還是那些棄災民於不顧的庸官汙吏!”

災民們也被激起鬥志。

“我們也去,平川王殿下是為了讓我們有口飯吃才讓人扣了黑鍋,我們決不能眼睜睜看著殿下蒙此冤屈!”

“對,要審就審我們,絕不連累平川王殿下!”

這些人當真浩浩蕩蕩地去了長安。

學子們聚集在朱雀門外,搭起清談台,足足講了三天三夜。無數文人學子輪番上陣,慷慨激昂地向全長安的百姓評說此次的“平川援助”。

還有一些人沒有輪到上台,便寫下一則則詩賦,講述今日的平川,頌揚平川王的功績。

期間,今上也曾派出金吾衛鎮壓。

金吾衛到的時候,學子們剛好說到那場轟動的“烈日映雪”事件。

金吾衛們不自覺停下了腳步,小聲嘀咕著:“平川軍在外殺敵打叛賊,我們卻要把屠刀對準這些手無縛雞之力的學子,這叫什麽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