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此言一出, 所有人都朝地上這柄匕首望去。

“這不是……聖上禦前之物?”

這把金紋遊蟒匕首,在場不少人都認得, 這匕首上的遊龍金蟒紋路, 僅當朝天子一人才可有。

梵安寺內……還是清緣大師的遺物裏,怎會出現這種東西?!

原本騷動的何家軍也被這只匕首威懾到了,往後退了退。

“何娘娘……”

見此匕首, 猶如面見聖上。

何氏雖殘暴不仁,除去何聿, 底下的何家軍隊和在場的文武百官,卻不敢有忤逆犯上的心思。畢竟如今皇帝身子雖不大好,卻也未薨於金禦殿,只靠著一縷仙藥吊著,不大問事了。

內閣曾好幾次試圖問皇帝立儲君的意思。

皇帝躺在龍床上, 意識混沌地擡了擡沉重的眼皮,沒有太說清。

“聖上遺失多年的刀匕怎會在此處?”

得了何娘娘的授意, 一名男子走上前, 橫聲, “又怎會在清緣大師的遺物之中?”

鏡無平穩呼吸, 將袖袍理了理, 冷掃了那人一眼。

“這句話,施主可以親自去問師父。”

“你!”

對方沒想到他一介僧人能說出這種話,嗆在了原地, “你怎可這般大逆不道!”

“在我梵安寺喧嘩吵鬧, 聚眾鬥毆,驚擾佛祖。究竟是何人大逆不道?!”

眾僧從未見過這樣的鏡無。

包括鏡容, 也是一時失神。

鏡容時常心想, 自己也許是梵安寺佛門表率中, 最德不配位、最另類的那一個。

而鏡無,則是一直兢兢業業跟在他身後,時刻警醒著、告誡著、提防著他,不要去做那越.軌之事。

鏡無一直是師父的口舌。

從不做任何寺規上不讓做的事。

而如今,他也站在何氏面前,全然不顧梵安寺上戒束的條條框框,護下他最疼愛、也最讓他驕傲的師弟。

沒有人敢去撿起那只匕首。

何氏咬著牙瞪了鏡無一眼,看著被制服在疏奏台下的眾僧,猖獗地大笑。

“你們這群妖僧,當真是不知死活,妄想與我何氏制衡,簡直是不自量力!”

“來人,替本宮將聖上的金紋遊蟒匕首取過來,既然是聖上的東西,那本宮便替聖君傳達天意——罪僧鏡容,戕害皇嗣,妖言惑眾,請罪於疏奏台,長跪七日以思悔過。其余罪僧,帶頭忤逆犯上者——”

何貴妃輕飄飄咬出兩個字。

“賜死。”

此言一出,全場一陣寂靜。葭音站在鏡容身後,忍不住攥了攥佛子的袖袍。

“我們師兄慈悲為懷,從未戕害過皇嗣,也從未妖言惑眾!吾等今日所為,皆是替師兄申道!”

台下亦有臣子於心不忍,紛紛議論道:

“是啊,我素日也經常聽聞,鏡容聖僧一生積善行德,從沒做過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又怎麽會戕害皇子呢……”

至於謀權篡位,就更荒謬了。

他一個僧人,行醫布道,還去發了瘟疫的泉村走了一遭,儼然不是享樂之輩,又要這權勢、皇位做什麽呢?

何聿也看了身側的女兒一眼,重重咳嗽幾聲。

眼看台下怨聲四起。

何氏趕忙清了清嗓子,“其他的罪狀,爹爹已經將卷宗提到大理寺,日後待一一查實。但是,鏡容法師,你方才也親口承認了,你對你身後護著的這名女子心懷苟且,行陰陽齷齪之事,淫.蕩不堪。”

“既然知罪,何不伏罪?!”

何氏說這些話時,目光得意地朝葭音望來。葭音知道,對方是想以這一條罪證為定論,在鏡容的身上撕開一道口子,給鏡容治罪,給鏡無治罪,給整個梵安寺治罪。

一只素手,撿起了無人敢撿的那把匕首。

“葭音施主?”

“阿……音?”

方才那麽一摔,匕首早已出了鞘。葭音緊緊握著那只代表著皇權的金紋遊蟒匕,定下神思問何氏。

“是不是只要我證明,我與他並未行陰陽苟且之事,便可治鏡容無罪?”

正說著,葭音抽出匕首,斬斷厚重冗陳的衣袖。

寒風破敗,萬木凋敝,她站在一片蕭索的寂靜中,露出一截雪白的小臂。似乎怕眾人看不清,葭音舉著手臂往前邁了幾步,揚聲:

“守宮砂尚在,何來陰陽汙穢之說?!”

鏡容定身立於原地,眼底情緒莫辨。

他看著眼前這個身形羸弱的女子,在淩冽的冷風中裸.露出自己的手臂。她皮膚凝白,一點朱砂鮮紅醒目,一瞬間讓他想起來,她腳踝處也有這樣一顆殷紅的痣。

似乎還怕有些人沒看到。

葭音提著匕首,走上無人踏足的疏奏台。

“葭音施主,萬萬不可!這是懲治罪人的地方,您千萬莫沾染上了上面的晦氣……”

葭音沒有理會鏡采。

“我與他未行苟且之事,我與他的情誼,也並非娘娘所述那般汙穢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