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賞賜

禦書房的密室緊鎖,只幽幽點了一盞昏暗的燭光,所有侍從皆退到百步之外,由影衛目不轉睛地守著,連一只鳥雀都飛不進來。

蕭淩安半倚著紅木長桌而立,劍眉星目在黑暗之中隱約可見光亮,卻愈發高深莫測看不透心緒,單薄的指尖緩緩撫著滿翠玉佩,頎長的身姿在地面映上大片陰影,將恭敬跪著的周恒之籠罩住。

“啟稟陛下。臣近日依陛下所言行事,果不其然,楚新元對沈文清不滿至極,已可見反叛之心,同臣提起過想覲見陛下。”周恒之頓了頓,繼續說道:

“然他又言自知出身低微,一來無何顏面冒犯陛下,二來現下情勢特殊,若是貿然覲見反倒容易打草驚蛇,故而托臣帶件機密要事給陛下,待到功成之時再來拜見也不遲。”

聞言,蕭淩安頗有趣味地揚了揚左眉,勾起一絲耐人尋味的笑意,眸光淡淡掃過周恒之的身軀,漫不經心道:

“他倒是個明白人,猜到朕不會全然信他,若是被沈文清發現就是兩頭不討好,想出這麽個周全的法子,還故意說得體面。”

周恒之深以為然地頷首,皺著眉頭思忖良久,又猶豫地撫了撫花白的胡須,這才斟酌著再次開口道:

“楚新元透露說,沈文清在京郊荒廢的山谷裏豢養了一批死士,他在進內閣前負責給那批人運送補給,雖然現在這差事已經給了別人,但他得知那批死士近日不見蹤影,也不見有人再去送東西,恐怕要有異動。”

蕭淩安臉色一沉,收起方才的玩味與探究,平靜無波的面容多了幾分凝重。

宮中守備森嚴,沈文清不可能找到下手的時機,死士無故消失定然是要動手,那麽眼下最近的機會便是冬獵了。

他稍稍擡眸,對上周恒之篤定的目光,就知道他們是想到了一塊兒。

冬獵是大梁開國以來的習俗,每年寒冬由歷任帝王帶著王公貴族前往皇家獵場,在荒涼艱苦的條件下打滿整整一車的獵物,昭示天下百姓皇室同甘共苦,軍隊驍勇善戰。

雖然一路禁軍隨行保護,但終究不能進入獵場,否則這般浩大的聲勢不可能打到獵物,就算能帶影衛也只能是寥寥幾人,若沈文清豢養死士眾多,也終究難以抵擋。

周恒之顯然也想到了這層,憂慮之色溢於言表,躬身道:

“陛下,據楚新元所言,沈文清養的那批人不在少數,不可能憑空消失。若是在京城中大肆搜查,總能找到些蛛絲馬跡......”

還未等他說完,蕭淩安就目光一凜,利刃般刺在周恒之的身上,出聲打斷道:

“不可。此舉暴露楚新元不說,還會讓沈文清更加防備,日後想抓到把柄難上加難。再假以時日,沈家勢力滲透朝局,就算一擊即中也難以清除余黨。”

周恒之連連應聲,埋下頭不說話,擔憂之色如烏雲堆積。

其實蕭淩安說的隱患他都知道,可若是縱著沈家這樣下去,冬獵之時有個萬一可如何是好?這些同陛下的性命相比,到底算不得重。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蕭淩安看著周恒之愁眉苦臉的模樣輕笑一聲,深若幽潭的眉眼間盡是深藏不露的籌謀和算計,處變不驚道:

“你和楚新元不可妄動,冬獵時安排禁軍守在獵場外,得到朕的指令才能圍攻進來。”

周恒之一聽這話,就明了陛下是鐵了心要以身犯險來拔除沈家,只能恭敬地應聲,跪安去安排相關事宜。

待到周恒之走遠,安公公才姍姍來遲,惴惴不安地服侍蕭淩安披上狐皮大氅,小聲解釋道:

“陛下恕罪,奴才方才見您與周太傅說話,自作主張去查探了元宵花燈做得如何,未曾想陛下這麽快就把事兒談妥了。”

蕭淩安平靜如水的目光一動,如微風掠過湖面般泛起細微的波瀾,緊握的手掌緩緩松開,薄唇張合卻並未出聲。

他忽的想起回宮時逼著沈如霜扔掉了拙劣的兔子燈,打馬而過將其狠狠碾碎,聽得“哢嚓”一聲偶然回眸,余光瞥見沈如霜眼眶紅紅地盯著滿地碎片,淚水濡濕了眼睫卻倔強地不肯落下,嬌弱的身軀在寒風中瑟瑟發抖,仿佛失去了什麽珍寶似的傷心難過。

他一直不明白那種玩意兒有什麽好的,轉而一想也難怪,沈如霜在江南鄉野長大,只怕是沒見過更精美的花燈,所以才會把這種不堪入目的東西捧在掌心裏。

“把那些做好的花燈送到西南偏殿吧。”蕭淩安的聲音冷淡得像屋外的寒風,隱隱還帶著幾分孤傲。

既然沒見過,就賜給她吧,免得那副模樣如石子般在心裏咯著難受。

安公公以為自己聽錯了,還想再問時剛好撞上蕭淩安漠然的目光,趕忙連連應聲下去吩咐。

*

夜色深沉,偏殿的燭火已經熄了大半,沈如霜孤身一人坐在桌邊出神,纖細的手指托著臉頰,眸光黯淡又落寞地望著夜空中半輪殘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