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光年以外

從爬墻虎別墅出來,顧嘉年沿著山路慢慢往下走。

黃昏薄暮,落日未被城市高樓遮擋,一路坦途地溫柔抵達村莊,給每一寸田地都鋪上暖調的金黃。

沿途的野薔薇從未經過打理和修剪,開得張揚。有幾根花枝落在地上,被她撿起插在書包側邊的口袋裏。

幾處農屋都有炊煙升起,田裏的農民也大多收工回家吃飯了。

顧嘉年的心臟毫無章法地跳著,臉頰因為莫名的亢奮而微紅。思緒一半還沉浸在方才的故事裏,另一半則沉溺於今天的奇妙經歷。

張嬸家的房子像是她夢中的烏托邦,等她以後工作了,有錢了,一定也要這麽裝修。

把客廳當書房,擺好多好多的書,一下班就回來看書。

最好再養一只貓,她看書的時候,就讓它臥在膝頭。

爸媽的話又繞上心頭。

“看書看書,光看書有什麽用?不會讀書、不會考試就是白扯。北霖競爭壓力這麽大,一分就是千萬人,你要是考不上大學,以後恐怕連地下室都住不起。”

顧嘉年低下了頭,抿緊唇,專心看路。

*

剛走進院子,顧嘉年便看到外婆和大舅二舅家的兩個表弟都在等她,還有一個她不認識的中年婦女。

眾人見到她,臉上的焦急神色總算松緩。

二表弟陳鎖問她:“停停姐,你這是上哪兒去了?找了一圈都沒找到人。”

顧嘉年茫然道:“我剛從張嬸家回來,張嬸不在家,不過她兒子在。”

“兒子?”一旁站著的中年婦女驚訝出聲道,“我只有一個女兒。而且,我剛剛一直在家啊。”

兩相一對,顧嘉年才知道,原來這位就是外婆口中的張嬸,而剛剛那座別墅也並非張嬸家。是她走錯路了。

顧嘉年回憶了片刻,驚覺之前她的注意力全被鋪天蓋地的書吸引,又先入為主以為那是張嬸的家,竟然從頭到尾都沒向他確認。

她有點窘,心想這人倒是奇怪,就這麽讓她在家裏看了一個多小時的書。

大表弟陳錫又問她:“所以,你剛才去了山腰那邊的別墅?那座墻上全是爬墻虎的房子?”

顧嘉年點點頭。

兩個表弟都沉默了,驚嘆道:“你竟然闖進去了,那裏面可住著一個怪人。”

“怪人?”

顧嘉年想到那滿屋的空酒瓶、煙頭、廢棄稿紙,還有書。

確實很怪。

陳鎖解釋:“聽我爸說,那座房子空置了幾十年,一直沒人住。直到一年前有人搬進來,門窗緊閉、從來不出門。只是每周會有兩撥人開車來,整箱整箱的物資往裏送,也不知道用不用的完。”

陳錫附和著:“是啊,從搬進來到現在,村裏從來沒有人見過他。你們說,什麽樣的人不能見光呢?”

顧嘉年搖搖頭,卻見陳錫做了個陰森森的鬼臉,自問自答:“會不會是……一只裝成人的吸血鬼?”

顧嘉年和陳鎖同時打了個哆嗦。

兩個表弟還想再八卦,卻被一旁沉默許久的外婆下了逐客令:“好了,各回各家,各忙各的去,我帶停停回去做晚飯。”

兩個小鬼這才作罷。

*

廚房是專門搭的,獨立於兩層磚房之外,一側和堂屋連通,另一側則有獨立的出入口。

側門外不遠處就是河,一群搖搖擺擺的鴨子被趕上了岸,排著隊往家走。

夕陽於河那側的竹山後慢慢落下,暮色試探般逐漸轉深。

屬於夜的寂靜覆蓋了整個村莊。

棚頂有燈,拉繩的那種。暖黃色的光透過窗子灑在院子裏,光束中有細碎塵埃飛舞,幾只蛾子停在窗沿,想要探尋這灼熱來源。

顧嘉年找了個沒用的瓷瓶,把撿來的薔薇花枝放進去,擺在窗台。

外婆坐在土灶後生火,讓顧嘉年給她打下手。

顧嘉年從來沒進過廚房,連雞蛋都不會打,磕輕了蛋殼沒敲開,磕重了蛋殼又碎在了蛋液裏。切西紅柿也切得大小不一,直到第二個才好一些。

外婆不笑話她,只讓她自己嘗試。

兩個人的晚飯做得很豐盛,一葷一素一湯,都是農家簡單的菜式。

做菜是外婆動手,不過顧嘉年也沒閑著,而是在旁邊全程觀摩學習。

才知道原來炒菜也是技術活,熱了鍋再放油不容易粘,腌肉要放點紅薯粉才會嫩,什麽時候下調料、調火候也都有講究。

不同的食材,烹飪時長也不同。

“農村的柴火灶做飯快,如果是城裏的煤氣灶或者電磁爐,那又要再摸索了。”

外婆說著,把小炒肉和西紅柿雞蛋湯端上飯桌,用圍裙擦了手,笑道:“這幾天你給我打下手,以後我給你打下手。學會自己動手做飯,豐衣足食,往後不管怎麽樣都餓不死的。”

顧嘉年用鐵釬扒拉灶膛裏的柴火,被那煙熏紅了眼,好半天才應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