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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帝登基,半年前被流放的蔡沈兩家終於能夠舉家回京。

只是因為先帝的詔令,兩家再不得牽涉朝政,所以即便是回京,也不能再住回到原來的國公府與侯府。

新帝在京中為他們安排了新的居所,並不輸從前的氣派,蔡家長兄的孩子也被周渡從姑蘇接了回來,送進了宮。

在兩家尚未歸京的日子裏,孩子便一直住在宮中太後娘娘身邊。

瑜珠因為這事,被召進宮中見過不止一次太後娘娘,也就是從前的沈皇後。

“哀家知道,那段時日你也過的不好。哀家和太子一直被人禁足,監視,直至年節才得解脫,流放的路途,都是你同周大人在上下打點,還把哀家的外甥孫兒給帶走,照顧妥帖,哀家同皇帝都對你們感激不盡。等兩家人回到京中,哀家定會叫上他們一道,對你們好好地論功行賞。”

瑜珠望著上首平易近人的太後娘娘,只覺這遭變故,叫她比幾年前相見時蒼老了不止十歲,兩鬢斑白,華發叢生,哪裏是一個四十歲出頭的女人該有的樣子。

她挺著已經足月的肚子起身,恭敬行禮:“太後娘娘言重了,妾身當初與夫家鬧翻,無依無靠回到京中,是沈夫人將妾身帶進國公府,一直照拂在先,妾身與丈夫如今所做,都不過是報恩罷了。”

太後見她肚子這樣大了還重禮數,忙擡手要人攙她坐下。

“你是報恩,可這一切,也是你救了我們家何雲在先,細算下來,總是我們家虧欠你的。”她感慨道,“何況,你是報恩,周明覺與我們家,可沒有必要報恩。”

她回憶道:“當年淮安還在時,便常與你家丈夫百般不對付。起初,我們只當是孩童間的玩鬧,後來兩個孩子都越長越大,周明覺探花高中後,淮安卻突然轉變了思緒,開始想要拉攏他做太子的左膀右臂。

彼時的周明覺剛登科,是所有進士中最得陛下器重的,對於淮安的要求,自然不肯,還告誡他,說為官者,唯有忠君為民這一條路,太子雖為儲君,卻終究未登大寶,未有陛下的允準,他絕不站隊,回去後還把淮安安插在六部的眼線拔了三四個。這件事把淮安氣的不輕,兩人便算徹底結下了梁子。”

聽她突然說起沈淮安,瑜珠的眸光不可抑制地動了動。

記憶中那個總是策馬恣意的男人,已經許久沒有出現過在她的視線中。

此番新帝登基,蔡家沈家所有被流放的人,全部都能安然歸京,唯有下令被判斬首的北威侯父子,是真真正正的,徹底死在了這場宮變當中。

她看向太後,發覺她提到沈淮安的時候,身子也在微微地顫動,眸中淚光閃爍,似有不忍。

“周明覺……”太後抹了抹自己的眼角,繼續強撐著道,“他此番完全可以不來淌這趟渾水,他是為了什麽才來幫我們家,我們清楚的很。瑜珠,哀家慶幸你找到了一位好夫婿,縱他當年有再多的錯,他如今待你,也是真心實意。”

她緩緩地舒出一口氣:“哀家沒有你這般的幸運,丈夫不愛,還要折磨我的母家,用時蜜棗甜言,棄時,謂之功高震主。可若不曾有我家的功,如今這江山社稷會是誰的天下,可實在難說的很。”

她眼裏有恨,亦有仇,即便知道他不曾真的打算將皇位交給除了他們兒子之外的其他人,可他打壓她母家的方式,實在已經徹底叫她心寒。

百年之後,她甚至不願意與他合葬。

就叫他孤孤單單,等著他最鐘愛的貴妃去陪他吧。

不是死了都要妥善安排她的退路嗎?她會成全他們。

“等何雲他們回京,你的肚子應該也差不多要生了吧?”她將情緒控制好,又揚起笑臉與瑜珠道,“哀家聽說了周家的事,當初害你的那個女人,終究是又進了周家的門。不過你放心,等一切事情都平穩下來,哀家會封你一個誥命,等到時候,你便是你們整個周家最尊貴的女人,誰也不能越過你去。”

“誥命?”

不怪瑜珠震驚,放眼京中,與她一般年紀的,有幾個是能得誥命的?

通常得誥命的女人,不是自己兒子能耐,就是自己丈夫能耐,抑或是,自己母家能耐,受封的時候,年紀通常是三十往上。

她這般年輕,周渡也不曾做到什麽正一品二品的朝中大員,突然說要封誥命,實在措手不及。

“聽傻了?”太後瞧著她的反應,輕笑道,“這都是你應得的,何雲從前便總是在哀家面前誇你,若非是你執意要搬離國公府,那你再嫁周家的時候,身份便該是魯國公府的四姑娘,那樣即便你什麽都不做,等你歲數到了,哀家也照樣會給你封個誥命的。”

這便是傳聞中靠母家所得的誥命了。

瑜珠挺著肚子,又再次起身,想要彎腰謝恩,卻又叫太後身邊的嬤嬤趕緊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