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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渡被瑜珠的一句“大表哥”拉回到現實,不鹹不淡地應了一聲。

“為何又獨自在此啜泣?”他發出疑問。

“沒有啜泣。”瑜珠著急地應著,卻忘了去掩飾自己話音中的哭腔,“我就是睡不著,在院子裏走動怕驚擾了老夫人,故而到了園子裏來。”

“院子裏怕驚擾老夫人,園子裏你躲在草叢間,倒是不怕驚擾過路人。”周渡言簡意賅,觀察她分明已經哭得通紅的眼尾,知道自己此時還不宜表露太過,便只是道:“晨間霜露重,還是盡早回去院子裏吧,如今這時辰,老夫人只怕也是快起來了,你趕回去,喝一盞熱湯,好好休息休息,眼睛去去浮腫,再出來見人才是。”

想不到一向不曾給過她什麽好臉色的大表哥會這樣說,瑜珠聽到他這話,安靜低垂的眼眸動了動,乖巧應是,很快便轉身離開了他的視線。

太瘦了。

周渡望著她逐漸遠去的背影,想,這個時候的瑜珠還是太瘦了,即便苗條,什麽該有的地方都有,但還是太瘦了,心神憔悴,不是外物可以補的。

他輕嘆著氣,無奈的聲音落入到一旁彰平同春白的耳朵裏。

彰平比春白會來事,瞬間福至心靈道:“大少爺是覺著江姑娘可憐?需不需要日後命人多照顧江姑娘些?”

這小子,原來一直都如此知曉他的心意?

周渡打量他的眼神也帶了點久居高位的審視,不過沒多久,便換作了一聲答應。

“等下了朝之後,自有事情吩咐你去辦。”他道。

既然重來一世,那他自然不能再叫瑜珠背著不明不白的罪名同他成親,他得好好想想,在陳婳與祖母動手之前,該怎麽在全家人面前提出要光明正大地迎娶瑜珠,叫她做自己的新婦。

順便,還有陳婳同周池,這兩人從原本一開始便是錯的,再來一次,他斷不會叫這個錯誤再繼續擴大,造成無法挽回的後果。

上朝的日子一切如同尋常,周渡去世時七十九歲,論起致仕來也根本沒幾年,對於上朝的所有一切都還熟悉的很。

只不過唏噓的是,這麽多年,他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政敵,朋友,一個接一個地倒下,蓋上白布,最後輪到了他自己,不想兜兜轉轉,最後竟又回到了這個地方。

這種煥然一新的局面,叫他還算適應。

他下了朝後,便迫不及待換了衣裳去了一趟慈安堂,想再真實地見見瑜珠。不想去了才知道,祖母覺得瑜珠近日來心情不好,便叫陳婳多帶她出門逛逛,如今兩人當正在大街上閑逛買胭脂水粉。

周渡聽罷,雖沒表示什麽,但心下卻告誡自己,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往後還是該與她循序漸進的好。

倒是老夫人看出點什麽,問:“你找瑜珠,是有何事?”

“昨日祖母要孫兒將江家和褚家之事盡數告訴表妹,今早上朝,陛下又就此事添了許多話,我想,她一介孤女,家中事還是要全部知曉的好,便想再來告訴她一番,事無巨細。”周渡答的滴水不漏。

老夫人便也沒最終察覺出什麽,只點點頭,道:“難為你有這份心,這些事,她的確都該知道的,那你便下午換個時辰再來,抑或是,我叫她直接同昨日一樣,再自己去你院裏好了,也不必浪費你寶貴的時辰。”

周渡不動聲色:“時辰也沒那麽寶貴,何況,每次來都能順道看看祖母,不虧。”

“你這張嘴,怎麽倒跟照山學過了一樣?”老夫人一邊嫌棄著,一邊倒又很受用,朝他點了點。

周渡就等著她提這茬,道:“孫兒今日聽說昌平侯府的兩位少爺被送到姑蘇去了。”

“送到姑蘇去了?”老夫人不想,他這是還有話等著自己,琢磨了兩下,回過味來,“你是說,昌平侯嫌他們……?”

“話不敢亂說。”周渡義正言辭道,“但是祖母,我自小同照山一個師傅,照山今次科考,名落孫山,我想,也有我身為兄長失職的原因在,故而,我請舅父為他寫了一封信,也是同昌平侯府一樣,去往姑蘇蒼南山,現下來請示祖母的意思,希望祖母和父親,也能好好地考慮此事,若是就此三年,能換回一個不錯的前程,不論於我們周家還是於照山,都是再好不過之事。”

“那是自然……”老夫人喃喃。

就是沒想到,周渡真能狠的下這份心。

送去姑蘇蒼南山求學,便是到下次科考前都不許再回來的,那是整整三年,周家還沒有哪個孩子,離家過整整三年。

但周渡卻不將這問題視為問題:“祖母若是沒有意見,我待會兒便去請示父親母親,舅父是國子監祭酒,有他出面寫舉薦信,蒼南山那邊定也願意收。”

“那是自然……”老夫人又是喃喃。

而溫氏和周開呈得知自家大兒子的打算後,雖被他的想法所震驚,但雙雙冷靜下來一想,這的確是有百利而無一害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