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一章 真實的朝堂鬥爭(中)

三月的上半月,疑似慢性支氣管炎的嘉靖皇帝龍體不豫,深宮靜養。

沒有視朝,經筵停了,殿試也推遲到四月初二了。

一直到了三月下旬,嘉靖皇帝傳旨重開經筵,大臣們才又見到皇上。

說起這個經筵參加人員,除了翰林講官之外,內閣、部院、掌科掌道等重臣都可以列席。

在理論上,不是講官的人,不去參加經筵似乎也沒什麽問題。

但經筵是難得的與皇帝近距離接觸的機會,而且在經筵結束後,皇上經常順便議事,這樣變成了小朝會。

所以如果不去參加經筵的話,往往是大臣自己的損失。

另外缺席太多的話,可能會有懈怠的風評,亦或也有可能會被愛挑理的皇帝視為不勤謹事君。

在嘉靖十四年三月下旬這次經筵上,大臣們還是很整齊的。

嘉靖皇帝掃了眼旁聽官員的班位,感覺重臣差不多都到了。

在身邊侍候的司禮監太監低聲提醒說:“刑部尚書王廷相未到。”

但嘉靖皇帝沒有太在意,王廷相向來十分勤勉,偶爾缺席也必定是有事耽誤了,不需要去責怪。

一個時辰後,又是中場休息時間,首輔張孚敬與吏部尚書夏言直接在禦前爭吵起來了。

張孚敬指責夏言慫恿薛侃上疏,夏言反指薛侃奏疏是張孚敬一手策劃。

被召來的東廠秦公公無奈表示,下了詔獄的薛侃經過拷打也只肯招認,奏疏是他自己所想,並無別人指使。

這個時候,刑部尚書王廷相趨步入殿和叩見請罪。

嘉靖皇帝便問道:“使你姍姍來遲,刑部可有大事?”

王廷相一臉凝重的奏道:“確有大事發生!有會試中式舉人秦德威,赴刑部自首!

言稱會試前流言中的五人名單,實乃他所草擬!”

一屋子君臣齊齊無語,這位新科準進士是個傻子嗎?且不說對錯,這自首有什麽意義?

只聽王廷相還在鄭重其事的進奏:“那秦德威還說,聽聞廠衛追查此流言,自感身為陛下之臣民,當有赤子之心,以誠實為本,不可對陛下有所隱瞞,故而自首其事!”

這幾句有點肉麻,但也是為了穩住天子,就像寫公文必須加個冒一樣。

為什麽秦德威找刑部王廷相自首,而不是去都察院、廠衛自首,就是怕別人轉述時不上心,細節決定成敗!

君臣還是無語,雖然說的真好聽,嘉靖皇帝也喜歡這樣的話,但是……這自首行為它還是個傻子行為啊!

還有,你王廷相如此鄭重其事又是什麽意思?難道刑部太閑了沒其他工作了?

也有人暗暗揣測出,或許王廷相就是想隨便找點話打個岔,阻止首輔和天官繼續撕逼?

嘉靖皇帝向來馭下嚴厲,正想斥責幾句王廷相時,卻又聽到王廷相說:

“秦德威自首其事後,又告稱,名單流言的根源在於首輔張孚敬,正所謂慶父不死魯難未已!”

霧草!滿殿君臣又震驚了,這是什麽神邏輯?就算想攻訐首輔,也要講點基本規則啊。

站在班位最前方的張首輔不怒反笑,忍不住開口道:“這樣的瘋癲言語根本不值一談,王廷相你也要拿到禦前來說?你這是想消遣皇上麽!”

王廷相不理張孚敬,只對嘉靖皇帝說:“臣以性命擔保,秦德威最後之言,值得入陛下聖聽,對錯亦只能由陛下聖裁。

所以不得不上奏,絕非有意消遣陛下!”

嘉靖皇帝好奇心被勾上來了,喝道:“他到底還說了什麽!”

王廷相奏道:“秦德威自首時說,從嘉靖六年張孚敬入閣開始,到嘉靖十二年時,張孚敬故意挑動與翰林的矛盾,借機罷斥翰林二十二人!

雖然在嘉靖十二年,朝廷補充了十人入翰林,但還都是新人,當今難當大用。

這就致使如今翰林人數偏少,資深大翰林人數更少。

結果又導致,如果遇到會試,那根本就沒有幾個夠資格的候選翰林官!

所以舉子都覺得主考官人選十分好猜測,無非就是五六人當中一個,事實上也是如此!

相比之下,在弘治、正德時,主考官備選往往是一二十人之多,才會讓人難以猜測!

以上皆為秦德威原意,然後此人又說,首輔張孚敬乃是考前流言滋生、敗壞考試大典的根本之患!

不只本次會試,只怕下科、下下科會試,都會出現很容易猜出主考官的情況!”

滿殿大人物又齊齊震驚了,還踏馬的能這樣進行政治攻擊?這都是從哪找出來的論證?怎麽可以想到這些的?

這姓秦的舉子,仿佛憑空變出了一口大黑鍋,劈頭蓋臉的就扣住了張首輔。

他絕對不是傻子啊!這邏輯簡直太強了,角度刁鉆的無話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