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問此間(五十八)

劉扶光還在思索那見鬼的日食是什麽來頭,聽見晏歡這麽說,頓時黑了臉,道:“晏歡,客氣點。”

赤水王頭發炸起,大喊道:“魔頭,受死罷!”

說著,長劍出鞘,便朝晏歡劈頭斬下。

晏歡心不在焉地伸出兩根手指,劍鋒卡進食指與中指的第一指節,便如卡進了堅不可摧的泰山,劍尖紋絲不動,休想往前分毫。

龍神上下打量著年輕的王,十多年如一日,愛侶與這凡人置身在同一時空,朝夕相對,哪怕這是觀世鏡的詭計,晏歡仍舊手癢牙更癢,只想按照前一次的死法,再來一套千刀萬剮的小遊戲。

“地上天國?”晏歡玩味地笑道,“凡人,難道你也想做哲人王麽?”

赤水王面色一變,知曉自己的剖白已經被眼前不祥的男人聽見,他想呼喚侍衛,但不知為何,他就像著了魔一樣,回答了這個男人的問題。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我和你這樣的……不是一路人,立刻離開我的王宮,我的國家!”

“魔鬼的願望,當然只能引來魔鬼本尊。”轉念一想,晏歡松開手指,倒是察覺出了一點趣味。他緩緩踱步,在劉扶光身邊徘徊,“怎麽了,難道你不想終結自己的噩夢,不願實現自己的理想嗎?”

晏歡停下腳步,望著面色發白的赤水王。

鏡子分批次地將他們投入這裏,與赤水王單獨面對面,其中肯定有什麽門道。

“只要你點頭,我就可以幫你,想想吧,你的心願,還有你那美妙的世界……”

赤水王忌憚地望著他,徒勞地揮舞著手中的長劍:“滾開,魔頭,滾開!”

見他如此模樣,晏歡發出輕柔的長笑,直聽得人毛骨悚然:“當然,我不急,等你想通了,自然會來求我!”

說完,他化作一道黑煙,朦朧散在王宮的金色地板上。

站在暗處,晏歡旁觀著赤水王到處戒備的姿態,只等著他狠狠倒黴。劉扶光嘆道:“你這又是何必。”

聽見愛侶的嘆息,晏歡慢慢地咬緊了牙關,妒忌的毒液,油煎火燎地折騰著他的心。

先前他就在思索,旱神所說的交易,是與誰的交易?他看著劉扶光的眼神,說至善遲來時的語氣,還有要帶劉扶光離開的動作……愛情使人千百倍的敏銳,晏歡嗅出了分外微妙的氣味,因此看待旱神的前世,也是恨不得啖之而後快的態度。

“……你心疼了?”他壓低聲音,將這句紅醋腌了八百年,滿含怨氣的酸話脫口而出。

劉扶光詫異地瞪著他,片刻不語。

問完這句話,晏歡又覺得後悔,接著找補道:“不,我不是這個……”

“你管我心疼誰,總歸不會心疼你。”劉扶光淡淡回道,“怎麽樣,滿意了嗎?”

晏歡低著頭,就像被隔空賞了兩個耳光,皮囊的臉色俱漲紅起來。

他難過地小聲道:“情難自抑,我沒有旁的意思,你也不用拿這樣狠的話激我……”

他垂著頭,弓起腰,一瞬仿佛縮成了很小的一團,往日裏的威風神氣,全拋去了九霄雲外。劉扶光蹙起眉頭,看到晏歡這副可憐樣子,沉默半晌,才道:“好了,旁的話便不提了。你是怎麽打算的?”

晏歡低著眼睛,九目團在一處,咕噥著回答:“……旱神的前身是赤水王,鏡子的意圖則在於改命。否則它不會讓我們輪番上場。我是至惡,我也只會用至惡的法子幫他。”

劉扶光點點頭,兩人安靜許久,誰也不開口,片刻後,晏歡又像什麽都沒發生一樣笑了起來,道:“扶光,你看檐下那兩只互啄的鳥兒,羽毛金金的,倒是喜慶的很。”

嘆了口氣,劉扶光終究不忍,問:“你的傷勢如何了,可有惡化嗎?”

晏歡一怔,又笑開了,這時他的笑容更加燦爛,樂呵呵地道:“沒什麽,傷勢糟糕是糟糕,不過等事情塵埃落定,拿回龍心,總能恢復。”

劉扶光低聲問:“還能撐住嗎?”

晏歡回過頭,與劉扶光對視,他心中縱有千言萬語,只是不知如何開口。

如果這個時候,我回答諸如“我快不行了” “我捱得艱難”這類的話,他又會如何待我?他會改變態度,伸出雙手來幫助我嗎?

他會的,我知道他會。只是凡事過猶不及,今日他已經出言關心我……我不必弄巧成拙。

片刻後,晏歡溫柔地道:“放心吧,我能撐住。”

朝堂之上,赤水王的決策還在不斷被人提出質疑。他接納流民與他國的逃難者,王城的治安逐漸開始發生混亂,盜竊搶劫之事時有發生,更有殺人案件頻發;每日消耗的水源和食物,俱是一筆不小的開支;最要命的,國境內外,開始出現別有用心的探子,打著“赤水王開恩”的名號,試圖窺探情報。

年輕的王者束手無策,他憑借志得意滿的豪情頒布法令,卻疏於善後的謀略。新王上位,根基本就不穩,如此大刀闊斧的改革,令王庭的裂痕愈發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