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第2/2頁)

沈瀾安慰了她幾句,念春又打起精神,偷摸瞄她。見她這般,沈瀾便笑道:“想說什麽盡管說罷。”

念春望著她,見她娟好靜秀,婷婷裊裊的樣子,全然看不出她竟膽敢背著裴慎逃亡。思及至此,念春吞吞吐吐,猶豫再三,到底沒有說出口。

她不說,沈瀾也不問。

沈瀾不願打擾她養傷,又說了幾句便走了。探望完念春,又去探望槐夏,再將裴慎的藥分贈給院中其余受傷的婢女。

待她回了正堂,裴慎習武歸來,已沐浴更衣,正披著一身沉綠雲錦道袍,端坐楠木圈椅上看書。

見她進來,正欲開口,誰知沈瀾先發制人,甫一進門便慢悠悠道:“裴大人好雅興,讀書如此專注,任他東西南北風,我自巋然不動。”

裴慎擱下書,只蹙眉道:“你方才的氣還沒消?”那抹胸也不是他拿的呀。

沈瀾溫聲細語:“哪裏能消呢?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見她面容端麗,似風清月白,只雙目熠熠如秋水寒星,分明已是嗔怒。裴慎便輕笑,狎昵道:“誰又招你惹你了?可要我幫你出氣?”

沈瀾隨意挑了個圈椅坐下,靠上潞綢引枕,淡淡道:“裴大人若要幫我出氣,倒也簡單,只消杖責自己便是。”

一提杖責二字,裴慎便已明白沁芳來意,難免心中訕訕。

見他矮了聲勢,沈瀾暗自冷笑,嘴上還要奚落他:“裴大人素來不做多余事,一箭雙雕算什麽,一石三鳥才算厲害。”

裴慎心虛氣短,反倒輕咳一聲:“渾說什麽!”

沈瀾佯裝驚訝道:“我說錯了?大人博學多識,我若說錯了,盡管指出便是。”

見她三番四次不肯罷休,裴慎哪裏肯伏低做小,心中怒氣上湧,不過是養氣功夫好,這才溫聲道:“沁芳,你這脾性實在乖張。”

沈瀾心知裴慎必定是生氣了,可沈瀾又哪裏不氣呢。她連面上的溫馴都不願意裝了,只冷聲道:“大人要讓我無人可求助的時候,難道不知道我脾性乖張嗎?”

裴慎一窒,解釋道:“你若不跑,焉能落得如此下場?”

沈瀾嗤笑:“這話便沒意思了。你杖責仆婢是為了什麽,你我心知肚明。”

一來追查沈瀾行蹤,二來殺雞儆猴,自此以後,再無人敢幫沈瀾逃跑。

光是思及這兩條,便已讓沈瀾胸中郁氣叢生。若是再加上第三條,更是讓她心生驚懼。

這第三條便是他要借機整飭家風。

國公府本是開國勛貴,綿延百年,仆婢們俱是家生子,勾連橫生,借著國公府的名頭做了不少惡事,裴慎正好借機拷問處置。

她不禁又想起當日初見念春,對方劈頭蓋臉罵了她一頓,加之清冬頭一次見面便敢自薦枕席,翠微在馬車上怒斥沈瀾,只說國公府勢大,只管去做,誰敢多言。

窺一管而知全豹,可見這府中仆婢驕橫。況且連被關在院中的丫鬟婆子尚且如此,只怕國公府在外行走的莊頭管事們更是囂張。

裴慎恐怕想整治許久了。乃至於就連翠微和念春吵嘴的那一日,他杖責兩人,便已是征兆。

沈瀾甚至還想到她逃跑那一日,守在外書房的是林秉忠,想來陳松墨必是外出去查府中仆婢做下的惡事。

“不錯。”裴慎點頭道,“我積年累月不在府中,這院子裏的丫鬟婆子松散地緊,偏又都是家生子,個個都是什麽管事莊頭的女兒婆娘,盤根錯節,枝椏勾連。昨日棍棒加身,難免招出了些糟汙事。”

假借國公府名義放印子錢,采買管事貪墨,莊頭強娶佃戶之女,投獻的篾片清客弄出人命……林林總總,不下十幾樁。

聞言,沈瀾只低聲嘆息。想來是陳松墨剛找全證據,便突發沈瀾逃跑一事,反正也要拷問仆婢,他便幹脆一起做了,挖根掘底,挖出一堆蠹蟲來,再一同料理了去。

思及此處,沈瀾焉能不懼。此人心眼之多,應變之快,令人咋舌,偏他又宦海沉浮,老於世故。若再加上位高權重,高官顯貴。

當真難纏啊。

如今這府中上上下下風氣一清,裴慎回京的三個目的已達到了兩個。

一曰升官,二曰成婚,三曰整飭家風。此間事了,想來他也快要赴任山西了。

“敢問大人,何時赴任?”沈瀾冷聲問道。

裴慎瞥她一眼,見她橫眉怒目,分明還在氣自己斷了她求助旁人的路,只想著安撫一二,便輕笑道:“如今已是五月底,六月初六是洗曬節,初七到初九是龍王廟廟會,有賽神社戲,可想去看?”

沈瀾心道這分明是打一棒子給一甜棗。只是棒子打也打了,回不到過去多思無益,還不如先吃了這顆甜棗。

“自然最好。”沈瀾即刻斂去怒容,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