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二日, 沈瀾醒來時, 已是日上三竿。她發了會兒呆,正欲起身, 忽聞得有人叩門。

“進來便是。”沈瀾遙聲喊道。

一個年約四十, 著玉色梅條裙,秋香色褶子的婆子端著銅盆進來,只將其擱在清漆柏木面架上。

“夫人, 李驛丞遣我來伺候夫人。”那婆子笑道:“我姓羅, 夫人盡管支使我便是。”

沈瀾只撩開素紗帳, 一面趿拉上白綾平底鸚鵡摘桃繡鞋,一面笑道:“多謝羅娘子。”

羅娘子略略擡頭, 竟愣了好一會兒。半晌,回過神來, 只咋舌不已, 暗道生得這般好看,莫不是畫裏的人物?

沈瀾凈面洗漱後, 那羅娘子又端來早膳,沈瀾用了碗牛乳粥,又飲了盞溫蜜水,這才好奇道:“羅娘子,我枯坐房中,忒得無趣,這龍江驛附近可有什麽好玩的,好看的?”

羅娘子一怔,連忙道:“龍江驛是驛站, 哪裏有甚景色。”

沈瀾瞥她一眼, 見她低眉順眼的站在一旁, 只猜測約摸是有人叮囑過她。否則照著一般人的想法,必趁此機會舌燦蓮花地介紹起來,以求個賞賜。

“罷了。”沈瀾慢條斯理道:“既然如此,你且下去罷。”

羅娘子點點頭,只收拾了碗筷,徑自出門去了。

那門一開,沈瀾便見門口有兩個裴慎的親衛持刀而立。她心知肚明,明為護衛,實則監視。

門再度合上,羅娘子已經出去了。沈瀾無事可做,只坐在玫瑰椅上發呆。

此番支開裴慎,是為了尋找逃跑的機會。可如今既然守衛森嚴,逃不成,便只能安心待著,全當麻痹裴慎。

有了這一次打底,待下一次要支開裴慎時,他必會放心許多。一次次麻痹下去,她總能找到機會的。

思及此處,沈瀾心思略定,只不疾不徐取了本《謝小娥傳》來看。

她這廂正看書,裴慎那廂已入了南京城。

裴家當年跟著□□馬上打天下,得了個魏國公的爵位。此後成祖遷都燕京,裴家嫡支便一道去了燕京。留在南京的,唯有幾個旁支。

裴慎此行十五個親衛加錦衣衛,留了十個給沈瀾,自己帶著五個人騎馬至玄津橋,此地乃祖宅所在。

祖宅本是國公府規制,即使摘去了魏國公府的牌匾,換成了“裴府”,照舊煊赫。朱漆獸首,泥金署書。

分明已早早遣人來報信,可如今大門緊閉,唯西角門處有兩個門子立著。

房屋若久無人住,便敗落了去,故而當年裴慎先祖前去燕京時,只將祖宅給了幾個旁支打理。

鳩占鵲巢久了,便自以為是主家。

裴慎心中冷笑,面上神色不變,只吩咐人去尋南京的五城兵馬司,語罷,又拿著白玉藤馬鞭遙遙一指:“平山,去叫那兩個門子把中門開了。”

平山是裴慎親衛之一,聞言,只打馬上前。

裴慎遠遠望著,見平山與那兩個門子說了幾句,似起了爭執。

“爺,那兩個門子只說要稟報給自家老爺一二。”平山匆匆折返。

裴慎不疾不徐道:“你手裏的馬鞭是擺設嗎?”

平山一愣,自家爺性子並不暴虐,鮮少會上來就抽人鞭子。只他既得了令,便二話不說翻身下馬,大步走過去,給了那兩個門子一人一腳。

兩人被踹倒在地,只哎呦哎呦地叫喚。

“你二人若再不開門,爺爺我手裏的鞭子可不是吃素的。”平山本就是鐵塔壯漢,此刻面目猙獰地威脅起來,煞是嚇人。

兩個門子被駭了一跳,只哭喪著臉求饒:“好叫爺爺知道,非是我二人不肯開門,只是老爺叮囑了,這些天誰來了都得從西角門走。”

平山一愣,不由得感嘆道:“你家老爺膽兒可真肥。”說罷,只繞過兩人,進了西角門後,繞去大門前,親手開了朱漆大門。

那兩個門子心裏驚惶,便齜牙咧嘴地爬起來去稟報自家老爺。

裴慎這才下馬,慢悠悠從大門入。

剛繞過飛檐外挑的雲錦影壁,迎面便匆匆來了個清瘦的中年男子,頭戴網巾,身著緙絲直綴,粉底皂靴,腰佩螭龍白玉,見了裴慎便拱手行禮道:“可是慎哥兒?”

裴慎略一思忖,拱手行禮道:“小侄裴慎,不敢當二叔禮”

裴榮難免發怔,只試探道:“慎哥兒可是見過我,否則怎知我是二叔?”

裴慎瞥他一眼,笑道:“來之前,家中長輩特意叮囑我,只說遠房大伯身量中等,二叔清瘦,三叔體態圓潤。叫我勿要認錯了人。”來之前,裴慎特意問潭英要了這三人的畫像。

二叔裴榮訕笑道:“難為你們掛念著親誼。”

裴慎也笑:“自然常掛念在心。是了,二叔,大伯呢?”

裴榮一時磕絆,自然是端坐高堂,只打發了他來接人。思及此處,裴榮神色難免冷淡幾分:“只在祠堂候著侄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