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兵部衙門位於光華門附近, 離玄津橋不遠。裴慎騎馬不過兩柱香的功夫便到了。

裴慎翻身下馬, 只被小吏引著,繞過清漆儀門, 入得堂內, 竟見兩側廊上數名官吏奔波來回、神色焦躁。

他心中生疑,只可惜潭英不在身側,他匆匆入城, 亦尚未聯絡南京錦衣衛, 一時間竟不知發生了何事?

裴慎一面思忖, 一面望見有一緋衣烏帽、犀帶皂靴的老者負手立於庭中,時不時望上門外幾眼。

這兵部尚書與他素無瓜葛, 何至於親自來迎?裴慎心中生疑,只快步上前, 拱手施禮道:“怎敢勞範大人相迎?”

範意之面有急色, 只勉力拈須笑道:“老夫已是冢中枯骨,裴大人卻風華正茂, 便是迎一迎又有何妨?”

裴慎連忙躬身道:“範大人年不過五十又六,精神矍鑠,談何自哀?”

兩人你推我讓寒暄數句,範意之這才一馬當先,帶著裴慎入得堂中,只隨意挑揀了把圈椅坐下,又吩咐人上了香茶。

“不知範大人尋我有何事?”裴慎飲了口建州茶,笑問道。

範意之方才不過強忍著焦急,故作平靜。此刻見裴慎問了, 再也掩飾不住, 只急切道:“我記得, 裴大人是上午入城的,是嗎?”

裴慎實在不知這範意之要做什麽,便答道:“是,巳時三刻,由金川門入城。”

聞言,範意之身子微微前傾,急切道:“既然如此,裴大人來時可曾聽聞倭寇消息?”

見他眉心緊皺,焦慮至極,裴慎心中生疑,思忖片刻,又覺得這猜想太過荒謬,便試探道:“不曾聽聞,只聽說江浙兩廣一帶倭寇鬧騰的厲害。”語罷,又道:“這是怎麽了?”

範意之見裴慎沒能給出些許消息,一時失望,只勉力打起精神回他:“秣陵關失守了。”

裴慎一時愕然,萬沒料到,他的猜測竟成真了。

秣陵關是南京城的門戶。秣陵關一失守,意味著倭寇能一路打到南京城下。

……南京城。裴慎呼吸一窒,沁芳尚在南京城外。

見裴慎忽然站了起來,範意之一時愕然:“裴大人這是怎麽了?”

裴慎冷聲道:“到底怎麽回事?”

小兒好生無禮,範意之眉毛擰得能夾死蒼蠅,只他找來裴慎也沒懷著什麽好心思,思及此處,心中怒意稍緩,只溫聲解釋。

“秣陵關守將羅宗、徐青於今日午時初,快馬入南京,只說倭寇於昨夜大舉進攻,突襲秣陵關。他二人攜數千將士勉力守了一陣,實在守不住,方才快馬報予老夫,只叫老夫早作準備。”

裴慎瞥他一眼,只暗自冷笑。哪裏是什麽快馬報信,分明是守不住了,棄城而逃。

這是如今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當務之急是速速了解情況。

“這兩人可有說倭寇到底有多少人?”

範意之搖搖頭:“只說成千上萬,漫山遍野。”

什麽糊弄人的鬼話。裴慎冷笑:“老於行伍之人,難不成連個人數都估不出來?”

範意之正欲解釋,裴慎又道:“況且幾千倭寇進攻南京,沿路上各州縣怎會半點動靜都無?”錦衣衛那頭也沒消息來報。

裴慎斷言道:“唯有小股倭寇方能如此隱蔽,且倭寇人數必不過百,保不齊只有幾十個罷了。”人一過百,光是吃喝就麻煩,沿路必露痕跡。想來是羅宗、徐青棄城而逃,為免罪,方才誇大倭寇人數。

語罷,裴慎起身道:“既已明白是小股倭寇進犯,本官尚有些事要交待部下,煩請大人稍待。”說罷,起身出門,只留下納悶的範意之。

只見裴慎剛出大堂,便沉下臉去,冷聲喚來守門的親衛:“平山,你和張子一起,一人雙馬,速速趕往龍江驛,只說倭寇來襲,叫潭英帶著夫人,盡快入南京城。”

平山拱手稱是,即刻奔出了府衙。

裴慎臉色發沉,只定定望著平山背影,不是自己親自前去,心中實在焦慮。立了半晌,他長舒一口氣,只強壓下心焦,回身道:“範大人勿憂,來得多半是小股倭寇。”南京城高,小股倭寇根本破不了南京。

見他回來,範意之苦笑一聲道:“老夫亦是這般想的。怎奈何羅宗、徐青說倭寇大軍壓境。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啊。”

若真的只來了數百倭寇,他動員周遭衛所兵丁、南京百姓,只將南京城守住,便是丟了烏紗帽,好歹還能保住性命。

可若判斷失誤,倭寇的確大舉進犯,他按著數百倭寇入侵的規模來備戰,屆時丟了南京城,百萬生民流離失所,為倭寇劫掠屠戮,只怕他萬死難贖其罪。

“老夫思慮再三,且與鎮守太監王大珰商議過後,到底決意緊閉城門、發動南京百姓。”

裴慎心中有數,國朝軍紀敗壞多年,指望兵丁還不如指望百姓守城來得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