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第2/2頁)

“今日特意邀裴大人過府一晤,便是聽聞裴大人曾於大同擊潰俺答,想來於兵事之上頗有見地。”

範意之年邁,此刻不顧自己尊長身份,只老淚縱橫,作揖拱手:“值此國難當頭之際,懇請裴大人看在南京生民百萬的份上,鼎力相助。”語罷,只長揖不起。

好一個憂國憂民、濟世安邦的兵部尚書。

若裴慎是個愣頭青,只怕便信了。

先不說他是山西巡撫,何來權利調動南京守軍?便是事出突然,他臨危受命,與範意之一同鎮守南京、防禦倭寇,事後等著他的決計不是論功行賞,而是待罪入獄。

只因南京是留都,被小股倭寇打到了南京城下,國朝顏面何存?南京城裏的官只怕有一半都要去了烏紗帽。

範意之這一出哪裏是替南京百姓求他,不過是想再拉個夠份量的官兒事後分攤罪責罷了。保不齊還打著裴慎為了脫罪,還得使力將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主意,屆時他範意之也能沾光,減輕罪責。

裴慎心知肚明,偏偏他已入局。若此刻拒了範意之,事後一頂坐視倭寇的帽子栽下來,他一樣要被問罪。

左右為難,進退無路。

裴慎心中冷笑,暗道果真是人老成精,只他養氣功夫極好,便一把扶起範意之,溫聲道:“範大人何至於此。國朝安危,本就是我等職責所在。”

範意之見他應了,難免松了口氣,順勢被他扶起,兩人互捧了幾句,裴慎這才道:“既然午時羅宗、徐青便已入城,想來倭寇在秣陵關劫掠一二後便也要來了。”

範意之正色道:“老夫與王大珰早已下令,懸起吊橋,緊閉城門,且發了告示,征發了城中青壯上城守衛。王大珰此刻恰在城門上巡視。”

果真是早有準備,有條不紊,此番來尋他,不過是為了拉他下水罷了。裴慎心裏想著這些,面上毫無異色,只裝模作樣嘆息一聲,口中卻道:“範大人思慮周全,守恂受教了。”

範意之本就心中焦慮,又見他嘆氣,難免追問道:“可是有甚不妥之處?”

裴慎憐憫道:“若真是倭寇大軍壓境倒還好了,南京城只要守衛得當,事後朝廷問罪起來最壞也不過貶官罷了。可若真是小股倭寇一路打到南京城下,朝廷顏面盡失,範世伯只怕晚節不保。”

這話實在戳中了範意之的隱憂。整個南京,說得上話的,唯獨只有兵部尚書與鎮守太監。

那太監宮裏有人,又不掌兵事。到頭來,一應罪責,俱掉在他這兵部尚書頭上。

“賢侄可有法子?”既然裴慎將稱呼換成了世伯,範意之即刻打蛇隨棍上,親親熱熱,口稱賢侄。

裴慎笑道:“法子倒是有一個。”語罷,見範意之焦躁難安,他自己也念著尚在南京城外、隨時隨意可能遇到倭寇的沈瀾,心中也急切,便不賣關子,直言不諱。

“要想破局,便要將這群倭寇盡數留下。”裴慎說得風淡雲輕,可其間血淋淋的殺氣溢於言表。

範意之哪裏不知道這法子,可他實在無奈,世襲的軍戶早已爛了,裏頭不是老弱病殘,便是一幫吃空餉、喝兵血的兵油子。

半晌,範意之只好苦笑道:“不瞞賢侄,南京守軍軍紀渙散多年,光是防守南京都已吃力,老夫還得征召民間青壯來守城,便是生怕這幫兵油子不出力。”言下之意,防守都困難,別說主動出擊了。

裴慎久於宦海,自然知道各地的衛所都一個爛樣。就連當年他在山西,也是將兵丁足足訓練了三年,方能一舉擊潰俺答。

心知肚明這些情況,裴慎依舊提出出城痛擊倭寇的辦法,那便是心中已有定計。

“南京守軍共計前、中、後三個千戶所,折合人馬約三千人。世伯只需傳下令去,只說擊潰了俺答的山西裴巡撫恰在南京。”

裴慎淡淡道:“再問問這三千人裏,可有人願意隨我出城,博一場富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