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三十回

靜謐之中在不能聽見任何聲響。

秦硯盯著那靜靜躺在桌上的紙張, 半晌沒有移開眼神。

一張紙,短短的一句話,蓋上了朱紅玉璽, 還有她的姓名。

一式兩份,明日便會昭告天下。

終於得償所願, 壓在心中的石頭移開,但積蓄的酸澀齊齊湧上。

秦硯怔怔地看向眼前那櫻桃煎,糖漬的櫻桃鮮紅透亮,掛著一層厚厚的糖霜,拿了一顆放入口中。

卻是發苦發澀。

不過看向那有些怪異, 甚至流氓一般大言不慚的話語, 秦硯真是一眼都不想看。

嘁, 和離了管你“甚佳”不“甚佳”的?

不應當如此, 秦硯轉了轉那茶碗,向屋外喚了一聲:

“冬尋, 把銀票拿來我再看看。”

廣華殿中, 升起的爐煙片刻散盡, 從皇後離宮的那日起廣華殿就燃起了蘭蕊香。

甜梨沁人的幽香繞成雜亂的心緒,拼不成人影又尋不到源頭。

“陛下, 今日詔令再不發出去就來不及了。”康平上前提醒。

皇帝從宮外回來以後就盯著那和離書一動不動, 就連傅大人進來都沒什麽反應。

今日的詔令還未發出去,若是再不發就太晚了。

傅庭安看不過去,上前搬了那堆批好的奏章, 又盯著沈曠面前的那張紙。

“和離書”三個大字明晃晃寫著, 中書省連皇榜都準備好了, 就差這封和離書了。

傅庭安嘆了口氣, 伸手上前想要抽走那封和離書。

“啪!”

但沈曠手疾眼快, 又按了回來。

和傅庭安又暗自較勁一番,死也不讓人拿走和離書。

“您說您這是何必呢?說和離然後還……”要死要活的。

“爽快點,求您了?”好脾氣的代中書令央求道。

沈曠仍不言語,按著和離書的手掌發白,若是再用力那紙張怕是不是都要碎了。

詔令發出去真就是和離了。

“和離”兩個字他這幾日看了許多遍,寫了許多遍,但每次都不能狠下心寫完。

沈曠轉眼看向廣華殿多出來的一個箱子,他不應當讓那裏再多放一張紙了。

秦硯寫了一整箱的和離書,他也寫了一整箱沒能寫完的和離書。

沈曠不知道寫什麽,也不想寫什麽。

但他想給皇後自由,這是她最後想要的了。

他想起皇……秦硯見到和離書時哭泣的模樣,是高興地哭出來了吧。

果真,是如此期盼。

沈曠指尖用力地發白,終是松了手,同傅庭安說:“去吧。”

傅庭安拿著和離書走了許久,沈曠步行走到了鳳儀宮中,搬了個椅子坐在樹下。

春櫻已被雨水盡數打落,落在那池水之中,嶺南的金魚在池水中遊動。

嶺南的金魚不好得,瘴氣頗多,一路顛簸,但遊魚體態優美,色澤是獨一份的。

尾鰭飄散似裙擺一樣,魚鱗金光閃閃,不同的光影呈現不同的色澤,在溪水中格外好看。

那年他剛剛繼位,皇後生辰他問想要什麽。

往常皇後都說都好,沒什麽需要的,但那次她提了一句嶺南的金魚。

於是他派人從嶺南運了一箱過來,十條活了五條,而後養了幾天又死了兩條。

“朕派人再送幾條來。”他道,本應當是小事情。

但皇後卻再怎麽都不願讓他送了,她說此種奢侈之物她本就不應當求。

他說:“嶺南進貢時順路帶上一箱罷了。”

可皇後一再堅持,也就就此作罷。

如今僅剩的三條儼然在這池水中自在的遊動,往日都是皇後親自打理,喂養這些金魚,不知這魚還習慣嗎?

鳳儀宮的宮人們自皇後娘娘離宮以後再沒見陛下來過,只是偶爾有時會在宮門口看見皇帝。

但也只是在門口看一會,從不會踏進半步。

今日到了後院呆坐了許久,只是讓他們收拾出皇後常用的物件,全部要送出宮。

妙晴整理完畢後站在殿內望過去,思循著是不是要過去復命,但一看立刻嚇了一跳。

“陛下!”妙晴在岸邊慌張地帶人過來,不知皇帝在這裏待了這麽久竟然跑到了池水中。

皇帝卷了衣袖,挽起下擺,在池塘中小心翼翼地挪動著手臂,轉過頭對妙晴示意不要出聲。

只見沈曠手中的捧著瓷碗迅速從池水中升起,裏面三條金魚安然地在其中遊動,魚鰭魚尾完好無缺,甚至一片魚鱗都沒有掉下來。

他小心翼翼地遞了過去,說道:“送到秦府。”

沈曠換了衣物,走到了鳳儀宮的正殿中,皇後常用的物件已經被人收好放在箱子中。

整個屋中好似顯得有些空曠,但對於他來說好似沒有區別。

在皇後走的那日起,這裏再多華飾已然沒有了光彩。

皇後不喜歡他,他早就知道。

彼時他只覺得若是皇後想要維持這樣的關系,她只想當一個恪盡職守的妻子,亦或是想要當皇後,那就這樣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