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悶悶的敲門聲在寂夜裏顯得格外突兀。

姜錦聽見了, 卻仍舊沒回過神來,怔了好一會兒,直到門外傳來淩霄的聲音, 散落的思緒才艱難地籠回來了一點。

“姐姐, 你可醒了?”她在緊閉的門外小心翼翼地問。

姜錦隨手扯來張帕子, 潦草地擦了把臉, 扭身腳剛沾地,還沒來得及站起來,腿一麻, 整個人往床下一栽,摔了個結結實實的屁股墩。

“嘶……”

姜錦倒吸一口涼氣,倒不是摔疼了,只是腦袋昏昏沉沉,憋著口氣接連趕路回來, 兩條腿亦累得不像自己的,這麽猛然一動作, 就跟磕著了麻筋似的。

門外, 淩霄大概也聽見了裏頭的動靜,然而她看不見發生了什麽, 聲音愈發焦急。

她在外拍著門,還一聲聲地喊著她, 像是怕她出事。

姜錦無奈地牽起嘴角, 笑了笑, 她開口,聲音有些嘶啞:“沒什麽, 你進來吧。”

她用手背撐了一撐, 重新站了起來。

淩霄正巧推門走入, 見姜錦臉色懨懨、腳步虛浮,不免驚異。

她很少露出這樣沒精打采的樣子。

淩霄扶姜錦重新坐在高腳幾上,扭頭和扒在門邊張望的薛然道:“阿然,去,去給你姊姊倒杯熱茶來。”

一個小腦袋在門框旁點啊點,旋即一溜煙兒似的跑了。

姜錦偏頭,這才發現後面還跟著個小子。

灰頭土臉的,在淩霄面前無所謂,在小孩兒面前難免有些跌份兒。

她後知後覺地有些尷尬。

“怎麽就又是要人扶又是要人倒水,”姜錦倚在桌邊扶額,撐起點精神來,只是聲音依舊有氣無力,“我沒事。”

這哪像沒事?

淩霄的目光滿是擔憂,連珠炮似的說:“姐姐一聲不吭地走了好些天,只說去辦事,也不說做什麽,好不容易回來了,清早又一個人悶著頭就倒在房裏睡了,都這個點了還沒聲音,叫我們擔心死了。”

她繼續道:“姐姐去忙什麽了?把自己都累成了這個樣子。”

提起這些,姜錦的目光又遲疑了一瞬,她攥著帕子,心下轉過許多場景。

有些是她親眼所見的,有些卻只是夢中所托。

相同的是,夢中每個人的眼神,尤其是姜遊透過她在懷念另一個人的幽深瞳孔,她都再也忘不掉了。

姜錦垂著眼睫,低低嘆了口氣。

只可惜這一口氣散不去愁,她的周身依舊似有化不開的薄霧籠罩。

姜錦輕飄飄地開口,道:“這麽多年,我終於知曉自己的出身幾何了。”

淩霄眼睛一亮,她剛要說什麽,話還沒出口卻又自覺吞了回去。

情緒這般低落,便是沒好事兒。淩霄醞釀了一會兒,沒再開口問這件事情,只是放緩了聲音,柔聲道:“怪我,問這麽多做什麽?姐姐睡了一整天,定然餓了,灶上還有粥,我去盛一碗來。”

姜錦的唇邊泛著淺淡的笑,只是眼睛裏沒多少笑意。她輕聲開口,道:“不必了,餓勁還沒返上來。”

見淩霄一臉的放心不下,似乎還是想轉身去給她拿吃食,姜錦拉住了她的手腕。

對上淩霄的眼睛,她緩緩道:“淩霄,先別走。陪我待一會兒。”

手腕上傳來冰涼到幾乎類似金屬的觸感,淩霄一愣。

她重重點了點頭,拖來把矮幾坐在了姜錦身邊。

借著自己曾經的眼睛大夢一場,又在霎那間從夢境中被剝離,遺落的情緒讓姜錦無所適從,盡管那還稱不上是悲傷。

其實姜錦眼下並無什麽特別的話想說。

她只是覺得很冷,冷到指尖都在發木,所以想要人陪一陪她。

她只是……有點冷。

所以,姜錦亟需和人抱一抱,用旁人的溫熱去暖自己冰涼的手心。

她也確實這麽做了。

散發著溫暖熟悉氣息的淩霄就在身旁,姜錦稍稍扭過身去,完完整整地摟住她,又把腦門磕在她的肩上。

她極難得流露出這樣的疲態,哪怕當年在長安時亦不多見。

是以淩霄的心懸了起來,她一面任姜錦抱著,一面小聲問她:“姐姐,你……”

姜錦沒吱聲。

又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終於松了手,慢吞吞地擡起頭來。

淩霄湊在旁邊,眨著眼睛看她,緩聲道:“反正……不管姐姐什麽時候想要傾訴於我,我都是在的。”

她的眼睫卷曲而微翹,這樣巴望著看人,就像是收了對外利爪的貓兒。

姜錦的思緒已經在人的體溫下平復了許多,腦內也不再混沌一片。

她呼出口氣,既而道:“我查清楚了自己出生在哪裏,爺娘又是何方人氏。就只順著那枚玉扣的線索。”

“太輕巧了,我從未想過會輕巧到這種地步。”

淩霄不解:“查清楚了是好事情,姐姐為何還是愁眉不展?”

姜錦不得展顏,和身世背後的蹊蹺之處沒什麽關聯,她輕輕一嘆,隨口道:“覺得好笑唄,覺得荒唐。我之前到死都不知的事情,其實竟這麽好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