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眼睜睜目睹這一幕, 姜月見面沉如水,沉聲命令:“將趙嫻柔捆了。”

趙氏差點驚掉下巴,驚愕地道:“你個白眼狼, 你恩將仇報!你敢捆你老娘?”

坤儀宮的內侍可不會理趙氏的撒潑, 她既飛鞋朝太後動了手,情理之中應當將她捆了。

但左右繩子還沒送上去,趙氏忽然一屁股坐倒, 箕踞在地,四肢亂飛地抗拒, 一嗓子嗷出來, 嚎啕便哭:“沒良心的!養不熟的白眼狼,有了權勢就忘了娘啊……”

姜月見柳眉凝蹙,從身後指尖拽住蘇探微的袖口, 將他不著痕跡地扯至身後, 越步而出。

“我還活著作甚麽, 我不要活了, 親生的女兒這樣對老娘,不孝啊……”

趙氏又哭又嚷,嗓門直奔上彩繪琉璃祥雲圖騰的青綠藻井,恨不得將坤儀宮的主殿掀得墻傾瓦飛,內侍女官都覺得刺耳朵, 司掌巾膏沐的典櫛勸阻捂嘴不成, 反被趙氏發了狂犬瘋朝著幹幹凈凈的手背上咬了一大口, 典櫛女官發出慘痛的呼聲。

這當口, 左右女官看準時機, 咬牙上前, 一前一後地摁住了趙氏, 將繩索給她捆上了。

趙氏一看大勢已去,立刻停了眼淚,扭打起來,坤儀宮中亂作一團,呼喝叫罵,胳膊腿亂飛,最終以趙氏雙拳不敵四手,被嚴嚴實實縛住結尾。

內司知閤門事李靜聽聞動靜,急忙率領衛軍趕來支援,不湊巧在坤儀宮撞見這一番亂糟糟的狀況,也是暗暗吃驚,太後叫散了衛軍,令其在殿外等候,不聽傳召不得入內。李靜從命退去,於殿外等待。

趙氏被趕來的手持器械的皇城衛軍嚇迷糊了,她跟李靜打過交道,六年前,就是他在宮門口,指使人摔斷了自己的腿,剛才那一陣吵嚷,居然把他給招來了,誰能想到他居然還在宮裏!

趙氏哆嗦著,目光畏畏縮縮地轉向太後。

多年不見,她發現姜月見早已不像從前那樣,總是悶不吭氣,對外裝作柔弱無比、逆來順受的模樣,而是彩光加身,鳳凰罩體,既金貴,又矜傲,對她也無需正眼看,只要從指縫裏漏出一絲余光,都如同恩賞。

這懸殊的差別,一下令趙氏胸中最脆弱的那根神經被挑斷,她是既慪且恨,姜月見做了太後,成了人上之人,一腳將他們蹬開,一點舊情都不留,真不是人!她要是有心,只要從指頭縫裏摳出一點點施舍下來,她又何至於此。

上宮門大鬧,丟的固然是姜月見的面子,難道她和她兒子姜岢的面子就不重要麽。若不是被逼急了,誰願意跳墻咬人。

歸根結底,都是姜月見這小賤人的過錯。她從小就心術不正,偷雞摸狗,長大了更是心如蛇蠍,她在這個大業一天,整個天下別想有好日子過。

可憐她的兒子做錯了什麽,自幼時起就跟著自己吃苦,在國公府裏樣樣不如大公子,連姜岱也遠遠不如,不得父親待見,後來又不得武帝器重,一個人遠赴西北,在那塞上黃沙裏吃了數年的苦頭,皮膚變得又幹又黑,人到而立之年,連婚配都不曾!她到現在都還沒抱上孫子!

越想越懊惱,越想越恨,趙氏看姜月見的眼光,恨不得剜下她一塊肉來了。

“叩宮門大鬧,按律,受以三十笞杖。”

姜月見冷漠地為趙氏普及大業的律法。

“若抗旨不從,則是抄家夷族的罪過。”

趙氏被恐嚇地一怔,“你、你故意嚇唬我!”

姜月見澹澹道:“若不是為了抗旨而來,你為何而來。”

趙氏想到昨日姜月見傳下的那道懿旨,骨頭縫都是涼颼颼的,哆嗦道:“你、你敢這樣對你老娘……”

姜月見冷眼居高臨下:“哀家是太後。”

“呸!”趙氏大怒,“你是什麽太後,你也不過就是被武帝爺給看上了,傍著這麽個有權有勢的夫婿才有了今天,要不是他瞎了眼睛看上你,你還在公府裏給我端水洗腳!你敢說不是!”

“當初、當初要不我,費勁地求主母,求你爹,讓你參加大選,你能有這個機會?我就盼著你高升了,娘和你哥哥能得點兒好,你卻背信棄義,只顧自己享福,全然不顧我們的死活,給武帝吹枕頭風,害得你哥哥流落西北!這天底下,怎麽會你這樣黑心爛肺的女人!”

這一身,在國公府,在禁中,修煉得銅皮鐵骨。

往昔趙氏叫罵時,她氣急上腦,如今,卻如同凝視一只撼樹蚍蜉,心中實在激不起半點兒波瀾。

倒是玉環與翠袖,著急地望著太後,盼望她下令,將趙氏這口牙給她鉗掉,省得她滿口汙言穢語,臟了太後娘娘的耳朵。

姜月見這個被指著鼻梁骨痛罵的人倒比她們都冷靜,淺淺地拂開了視線,並沒有半分的較真。

她甚至笑了笑:“這話你倒確實說得不錯。哀家的確是靠著先帝,方有今日。先帝椒房獨寵,願意為了哀家,不蓄姬妾外室,廢置六宮,情誼哀家領了,因此,替他和他的兒子看顧我大業浩浩山河,哀家認命。這就是哀家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