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第2/4頁)

一行數人來到了青石巷中一戶人家的房檐底下,小皇帝也不哭不鬧,靜靜地待在玉環的懷裏,聽著頭頂上嘈嘈的雨敲瓦檐聲,看著齊整整的一簾水瀑沿著瓦當不絕飛濺墜落。

玉環漸漸臂酸了,抱不動陛下,蘇探微看出了宮人進退維谷的尷尬,貼心地建議:“將陛下給臣吧。”

玉環偷偷看了一眼太後,見太後娘娘似乎沒有一點反對的意思,便大膽將楚翊送過去了。

想來娘娘對他們現階段培養感情應當是喜聞樂見的,畢竟,娘娘看起來是指定了要讓蘇太醫做陛下的繼父了。

有些話雖不必說得太過直白,但在娘娘身旁伺候數年,這些含而未宣的意思,她還是能品味得出。

這雨聽了有片刻,仍不見停的架勢。

一道“嘎吱”聲,雜糅進了雨聲裏,從背後突兀地響起,所有人均回頭,只見內院站著一個身形傴僂的婦人,左手持一根竹杖,右手裏撐著一把油紙傘。

“雨太大了,各位客人,進來避一避雨,莫濕透了衣衫,不好趕路。”

燈籠滅了,看不清她的容貌,但聽得竹杖在青石板上發出的節律的敲擊聲,推測出婦人眼睛不好,可能雙目已經失明。

姜月見笑道:“會不會,太過打擾?”

老婦人搖頭道:“不會的,家裏只有我一個人,進來坐坐吧,雨太大了……”

見老人又要去拿傘,蘇探微快了一步,將陛下先放到地面,沖進雨簾之中,見右手邊的回廊底下放了幾把積灰的傘,先都取了,折回來時,給了姜月見及兩個宮人。

姜月見撣了撣他肩頭的衣衫,輕聲道:“都濕了。”

她從懷裏掏出一條幹凈的帕巾,想到楚翊在這兒,沒有親自給他擦掉臉上的水珠,只是遞了過去,蘇探微一手接下帕巾擦臉,另一手撐開竹骨傘,為太後娘娘遮去前路的雨水,跟隨老婦人身後引路。

院落不大,正堂也不寬敞,老婦人摸摸索索找到火石,彎腰去點燈,她打了好幾下,沒見將火生起,翠袖步上前,搭了把手,“我幫您吧。”

老婦人“噯”兩聲,抱著竹杖坐下了。

屋外風雨如晦,屋子裏卻點燃了燈光,亮了起來。

他們猜測老婦人眼盲看不見,所以平日裏不大點燈,打火也不熟練。但燈盞這些物件都備得整整齊齊,可見平日裏有客。

姜月見將稚子擁在懷中,一面替他擦雨水,一面親和地對老婦人道謝。

老婦人擺擺手:“屋子裏沒什麽人,滴珠不回來的時候,我就一個人住著,也沒人說話,左鄰右舍的怕我這個瞎了眼的老婆子,也都不同我往來。這些東西我一個人的時候不怎麽用,都不大會使了。”

燈光照著她如一潭死水的眼睛,看不出一絲光亮。

姜月見微怔:“滴珠?”

莫不是錢滴珠。

她下意識看向對面的蘇探微。

出於信任,錢滴珠在宮中消失了以後,這件事被太後壓下來了。她也沒有問過,蘇探微將人弄到哪裏去了,是死是活。但目前看來,錢滴珠沒有回來,這個老婦人也不知情。

提起錢滴珠,老婦人語氣變得更溫和:“是的,我有一個侄女,在宮裏做女官。有蒙太後娘娘厚恩,每逢望日她便會出宮來探我,所以這天我都留了門在屋子等著,今天等了半天,也不見她來,許是耽擱了吧。”

原來如此。姜月見會意過來,將陛下抱在膝上,對老婦人和顏悅色道:“實不相瞞,我家中也有在宮裏謀差事的親眷,走動也頗頻繁,可為您打聽一二。”

老婦人感激不盡,欣喜道:“那就太好了,多謝女公子。”

姜月見表示些許小事不足掛齒,並煞有介事地真的向老婦人打聽起了錢滴珠。

老婦人幽幽道:“滴珠是個苦命的丫頭,孝順,善良。她管老婆子叫一聲姑媽,其實我也不是她的親姑媽,她是被人牙子賣到這裏的,我看她小小的一只,待在那麽大的獸籠子裏邊,實在可憐,便出手買了她。我也沒女兒,死了丈夫以後依這祖宅寡居,本想收了她做我的義女,但她卻很固執,說這輩子恨透了自己的爺娘,在心裏詛咒了他們千遍萬遍,不想將來連累我,所以叫我姑媽,不叫娘。”

蠟燭在百姓家裏是稀罕物件,即使歲皇城天子腳下,普通平民家中的蠟燭也是劣等次貨,發不出太過明亮的光。

透過這稀稀索索的一點兒桔光,姜月見瞥見男人沉默在暗影之間的輪廓,不知他所思所想。

他說,錢滴珠身上背負了人命。姜月見信。

但至於是什麽事,姜月見沒有問過。

從這個老婦人的口述看來,錢滴珠並非什麽十惡不赦之人,她只疑惑,這其中是不是有些不可解的誤會。

姜月見溫聲道:“滴珠在宮裏,想必過得不錯,她以前的苦日子是沒有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