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第3/4頁)

老婦人神色間頗有些驕傲:“是,她在宮裏侍奉貴人,回來的時候,身上穿的,手上戴的,都是翠玉,若蒙得娘娘賞賜,她也將那些好物件塞給我。至於我這個邋裏邋遢的老婆子麽,用不了那麽好的東西,也是浪費了……”

這家雖看著環境清貧,置物不多,但老婦人身上卻穿著綾羅,可見,她說的多半真實。

姜月見笑道:“您可以與我說一說,滴珠以前,是怎麽被賣到歲皇城的麽?”

老婦人記性似乎不大好,得想好一會兒,才能緩緩道來:“我記得,滴珠跟我說,她老家原本在劍南。”

姜月見再度將眸光轉向對面陰翳之下,恰巧是燭火所不能照見之地端坐的男人,對方稍擡眼瞼,與她碰了一下視線,清晰的頜骨線條淩厲,些微緊繃,猶如收在華美刀鞘中的一縷薄刃。

老婦人平靜訴說的聲音傳來:“她劍南家中有一個爹,還有一個哥哥。家中本來是行醫的,她生下來就被家裏看作累贅。滴珠小的時候,娘死了,她就只能在父親和哥哥身邊討生活,父兄對她不好,經常打罵她……”

錢元夏十五歲的時候,看上了鎮頭屠戶家的小娘子,調戲不成,差點兒被屠戶打斷了一條腿。他滿頭包地回到家中,越想越氣,快要悶炸了,見到正在洗菜做飯的妹妹,竟發了獸性起來,幸得錢滴珠手裏握著菜刀,方沒能讓他得逞,可也因為這件事,她砍傷了自己的親哥哥,從此之後,只要誰靠近,她就拿著刀防身,寸步都不讓他們靠近。

她爹和兄長合計之後,怕了她,不想留著等長大了再收禮錢,正好碰上來收“貨”的人牙子,兩個人趁著錢滴珠睡夢間,奪了她的刀,用麻袋將她捆了,打包送進了人牙子的車籠,帶走了。

聽人牙子說,歲皇城的貴人喜豢養私奴,模樣周正的女伢子在這裏頭更吃香,若是僥幸被看中,有可能脫了奴籍做妾,飛上枝頭,錢元夏仗著妹妹長得好,把她賣了個好價錢。

不過時值太子新政,楚珩監國以來,大刀闊斧地改了舊朝陋習,廢除了人口買賣,設置禁令,違令者斬。宗室官員更不得私豢奴隸,違紀者誅。

人牙子眼看生意不好做了,在進城的前夕,就將自己手頭的人全便宜賣了,老婦人就是從那裏撿回的錢滴珠。

收容了錢滴珠之後,老婦人托了點兒關系,上上下下地打點,給她弄了一個歲皇戶籍,改名叫滴珠。

這在鄰裏不是秘密。好在當年太子新政施行後,朱門大戶裏釋出了無數奴隸,朝廷為表安撫,對這些各路托關系落戶之人睜一眼閉一眼,也就過去了。

錢滴珠在坤儀宮伺候姜月見多年,然而姜月見卻未曾關注過她的身世,今日才知,她與自己的生平何其相似,甚至,相比錢滴珠,姜月見幸運太多了,她從小衣食無憂,只是被虐打,長大一些了,便進了宮,在楚珩身邊其實什麽也不需要做,就算好吃懶做他也不會說什麽。

雨漸漸停了,屋外的風雨聲消散在了清鮮的空氣裏。

姜月見欲離開,向老婦人告了辭,並對她保證:“滴珠會回來的。”

說這話時,她沒有看蘇探微的神色。

老婦人無比感謝她,說要留她再吃茶,雖然看不見,其實心裏已多半猜到,今夜來她此處避雨的是幾位貴人,這樣承諾了,那一定是有數兒的。

禦麟車駛入青石巷,已在外等候。

終於可以回宮了,小皇帝高興得手舞足蹈,一溜煙跑向了馬車,翠袖和玉環怕雨天路滑摔了陛下,忙不跌追上去。

姜月見也跟上了腳步,只是,在她走出廳堂,穿過庭院之後,沒等步出小院,身後綴上的腳步聲驀然急促,她也沒等,然後,膽大的小太醫便扣住了她的雙手,她腳下踉蹌一步開去,人被他抵在了廊檐下的墻壁上,雙手被反剪在身後。

太後微慍,低聲呵斥道:“放肆。”

蘇探微欺身而近,也壓低了喉音,密密麻麻的酥音震得她心跳如鼓:“太後動了惻隱之心,現在開始責怪臣了,不理臣了麽。”

姜月見扭臉,躲開了他近在咫尺的威脅:“找個機會,放了錢滴珠。不管你把人關在哪兒,先放她跟老婦團聚。”

“不行。”

他拒絕得果決徹底。

姜月見聳了眉梢,冷眼盯他:“哀家已經應許了老婦,放錢滴珠回來,就當還了今日避雨之恩。”

他不答話,身體匿在燈籠寂滅的黑影裏,只剩下一堵足可以將她的身量完全封閉的輪廓。

太後從身後掙了掙自己被困住的雙手,沒有掙脫,她惱得更厲害了:“不管是什麽原因,但哀家相信她本性不惡,這麽多年,她從未傷害過哀家,若是她有所圖,日日在哀家身邊,她有的是機會。你要不放人也行,給哀家一個值得信服的理由,否則,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