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第2/3頁)

李岫晴肩膀上披著來自那個女人的恩賜,可她只能心情復雜,九轉回腸,用力壓緊了氈毯,蔽住了因為笞刑而裸.露的皮膚,隱藏在汙穢黏濕的發絲底下的臉頰逐漸紅透。

不敢再看。

“李氏。”

頭頂傳回明盧的訓話。

“你本是罪民之身,尚在戴罪之中,流放於西北,本朝雖無罪民不得伸冤上訴的條例,但今日案件審理,無論結果為何,你都要繼續回去服刑,本官事前,要與你講得通透明白。你,可有異議?”

那聲音,威嚴冷漠,不近人情,更無一絲憐憫之意。

但她來,僅只是想弄清楚,當初對她承諾矢志不渝的男人,為什麽一朝富貴在天之後,便轉頭將她拋在腦後。

他可知道,這幾年她在碎葉城,究竟過的什麽樣的日子,帶著他的孩兒,吃了多大的苦頭!她甚至不惜,不惜為了一口口糧食,不得已委身屈就……

“大人,被告上堂。”

耳邊傳回差役的聲音。

李岫晴唰地擡起臉,正見到姍姍而至的男人。

品月色廣袖海水江崖暗紋襕衫,鞶帶將他掐出一截窄勁的腰身,足蹬銀累絲忍冬纏枝雲頭靴,高臀長腿身量巍峨,伴隨一道道穩而輕的足步聲,他一眼也沒擲落,薄唇微斂,目色深寒,周身結著冷峻如冰的氣息。

這一眼,讓李岫晴目光呆滯。

記憶裏,探微皮膚極白,長得極為秀氣,一笑起來宛如三月枝頭銜蕊而綻的春桃,楚楚昳麗,溫暖得直抵人心。

他從來不會對她置之不理,就這麽無視過去,李岫晴的心尖疼得仿佛被什麽貫穿,留下一道漏風的血洞,心頭血豁幹了,結成一道難以愈合的猙獰傷疤。

“探、探微……”

她近乎執拗,一手緊緊籠著氈毯,另一手細得仿佛只有骨頭的食指,迷茫地去夠他下垂的一截緞料華美的衣擺。

但指尖並沒碰到,便被蘇探微扯著眉頭不露風聲地避過,撲了一空,李岫晴差點兒摔倒在地。

簾幔後,姜月見也擰了娥眉。

“明大人,下官不認識此人。”

一聲回話,在寂靜的大理寺明堂之上回蕩。

不認識此人……

李岫晴倏然睜大了眼眸,兩只眼眶底下,遍布猩紅的血絲,怒意凜然。

滾燙的清淚從那雙說得上精致漂亮、內勾外翹的眼中簌簌地滾落,她瞪著蘇探微,意外,憤怒,不信,怨恨,復雜交織,她顫聲道:“你說什麽?”

不認識?

總角之交,多年相識,情投意合,山盟海誓。

最後,就只換來他的一句——

不認識。

“公堂之上,休得喧嘩!”

明盧一聲喝問,阻止了李岫晴繼續責問。

舊時歡愛,歷歷在目,郎君卻已反目,翻臉無情,被父親一語成讖。

當初,她不顧家中反對,拋棄了父母為她定的親事,毅然決然地要和蘇探微好。父親知道以後,對她大發雷霆,放話那姓蘇的小子靠不住,她要是執迷不悟,就與她斷絕父女關系,她也休得再進李家的大門。

是她不聽勸告,一意孤行地與他私通,還懷上了他的孽障。

他風光得意,不願再提舊事,為了討好太後,媚上欺下,將她拋諸腦後,她可以不怪。可他們的孩兒,是她當初想要打掉,他再三用承諾哄得她昏頭,答應幫他生下的,他總不能不顧他的親生骨肉。

彼時都還年輕,她居然真的相信了他的鬼話。

父母嚴命如山,只得生下一兒半女,將來用米已成炊,說服李家二老許婚。

父親一直看不上蘇探微,道此子輕浮,沒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敢調戲女子,還致使受孕,即便將來湊巧了蟾宮折桂,也一定是個難登大雅之堂的薄幸郎暴發戶。李岫晴才知道,父親是對的,她是錯的!

別說李家的冤屈還能否昭雪,蘇探微已經忘恩負義至此!

李岫晴痛徹心扉,雙眸灰敗寥落,無力地跌倒在地。

明盧再問:“李氏,你要訴告的,可是此人?”

李岫晴暈暈乎乎,仿佛什麽也聽不到,明盧問,她便點頭,“是。”

明盧眯眼看向蘇探微。瞧不出,人模狗樣,在太後面前邀功獻媚,原來是陽奉陰違,暗中早有糟糠,實在教人不恥。

這樁案子若是做實了,想來太後娘娘也不會保他,明盧心道,倒是可以放心大膽地判,秉公辦理。

明盧道:“李氏,你說,此人是你夫婿,你們之間,可有媒聘?”

這正是李岫晴痛處,她呆呆地擡起眸,木然地朝著蘇探微看了一眼,對方拂袖在側,看她的眼神,儼然陌生人。

李岫晴心痛難抑,既然你無情,我便也只好無義了。

李岫晴舉起了顫抖的香肩,幽幽搖頭道:“並無。”

明盧失望地嘆息。若是沒有婚書文定,也沒有戶籍造冊,那實質算不得什麽婚姻,李氏告的案子,自然也就不成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