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第2/5頁)

南衙在創立之初,便有一套獨屬於楚珩的暗語。當危急時,向何處倒戈,每一個初代禁軍心裏都自有數。

即便時過經年,今日站在這大殿上的,仍有一半人,是效忠於當年的三皇子殿下。

景午因為太過震驚破了嗓失了聲:“你是楚珩!你沒死!”

一石激千浪。

大殿之上每一個得聞此語之人,無不驚愕。

騷動隨之如一波一波推出了坍塌的琉璃門。

“什麽?”

“先皇陛下?這,這是誰?”

“這怎麽可能……”

更多人,都一動不動地盯向楚珩,唯恐眨了眼睛,便錯過了什麽。

景午睖睜片刻,驀然拉長了嗓,笑得狀如癲狂。

原來到頭來,終究是一場空!

他是敗了。

厲王被吊懸城門,連一具完好的屍骨都沒能留下,那一日,當景午步過天街,看到那血淋淋的一幅慘狀後,從此,復仇之心在他胸中生了根,他費盡心血,不計代價,就為了將殺兄奪位之人推入煉獄!

可終究是,功敗垂成!

楚珩極其冷峻,近乎嚴苛地眸光掃視向他,充滿不可測的陰鷙:“景午。人不可能完美,我猜,厲王不曾告訴過你,在我決意先發制人之前,他在我景陽府中蟄伏了多少死士。你與厲王自幼相識,引為知己,他的為人,你又了解幾何?鄺日遊勾結外敵縱使不是你所為,你也不可能全然無知,武威之戰我三千業甲殞於兵戈,對你刺殺王駕,其情可憫,但——”

這世上偏就沒有如果。

景午慘淡一笑,這時,他突然明白了過來。

以楚珩的心智和手段,怎麽可能只是這些。

冼明州遠調並州,定也是障眼法。

並州毗連廣濟軍舊營,楚珩清算廣濟軍,冼明州就是一柄劍。

京郊大營今日看似不動,但以微生默為首的一幹武將今日都不在殿上,這必是宮禁回防的後手。

但這只是以防萬一罷了。

楚珩根本就不需要這樣的萬一。

因為南衙十六衛,從他之命,更甚於厲王。

不,這一切或許更可能是楚珩特意授予,他今日於殿上氣定神閑,安心令太後與少帝擋在面前,是因,他早就想借這個機會,將埋伏在禁軍當中的厲王舊釘連根拔除,他早就暗中授意昔年舊部,與北衙禁軍開戰之時暗中伺察身旁何人仍信奉厲王,一旦太雍殿上發生謀亂,率先將厲王余黨清剿。

想明白這一切關竅之後,景午不禁要為他喝一聲彩。

好一招釜底抽薪,引蛇出洞。

太後在明,他在暗,真是妙計無間。

至於他,以及造反身亡的徐靄、鄺日遊,均是敗給了和多年前與厲王黨羽一樣的原因——永遠地,沉不住氣。

“我服輸……”

景午屈膝跪在地上,容顏慘淡。

“五馬分屍,亦或淩遲之刑,悉聽尊便。”

他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

在他決意參與讓楚珩死於戰禍時,便做好了會有今日的準備。

這一生難舍的,唯有他的夫人,傅銀釧。

但想來,她應憎惡自己,避如蛇蠍。

因此,他的死亡在她的心裏,也不至於會留下如何深刻的痕跡。這居然才是他這一生最大的幸事。

金殿之上的喧嘩還在繼續。

尚書左仆射的聲音最為奪耳:“先帝陛下可不能冒認,你有何憑證——”

大約是被楚珩看了一眼,左仆射的眼睛裏露出困惑惶然神色,閉了口,不敢再多說半個字。

從姜月見的角度,她只能看到楚珩長身玉立的背影。

她知在這一刻,楚珩心裏已有了決斷。她是第一次發現,自己和楚珩之間不知何時起有著這樣的默契。

景午應該,也必須為枉死的無辜之人贖罪。

無論是當年武威之戰,抑或是今日南衙舉事。

太後握住了鑾座之上的龍首,下了對景午的最後宣判。

“罪臣景午,弑君犯上,思及先祖護駕從龍,開疆拓壤,因享榮光,迄今已歷四世,奉有丹書鐵券,享勛爵尊崇,今日,褫奪爵位,貶為白衣,丹書鐵券僅免其死,不赦其罪,判處刺配三千裏,永世服役,為我大業修築長城,遇赦不赦,其子孫後代降三等籍戶,亦永世不得入仕。”

他說,楚珩殘暴,心狠。

但當年宣化門兵變之後,楚珩留下了他性命、爵位,只是奪了他手裏的兵符,便已經是最大的仁慈。

無論史書裏如何記載,無論後世人如何評價,在姜月見這裏,楚珩不欠厲王,更不欠他景午。

宣判下達,百官心知,惹下如此大禍卻沒被處死,縱然是四世三公、有開疆之功的景家,太後娘娘也還是寬了一手。

楚珩對議論聲猶如不曾聽見,他看向下首,已血塗滿地的景午:“厲王家小,尚在人世,已隱姓埋名,去路多年前便已安排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