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第4/4頁)

蘇玉杭見初挽謙虛本分的,加上終於把這打眼貨賣出去了,心裏痛快,便也以長輩身份說了幾句,旁邊博物館黃專家更是指點了指點。

初挽自始至終都很虛心地聽著。

黃專家見此,很是滿意,孺子可教,蘇玉杭更是對初挽頗為欣賞:“你好好準備,爭取考上大學,來我們學校讀吧。”

就這麽一直到臨分開了,初挽虛心請教黃專家一個問題。

黃專家:“你說。”

初挽笑道:“《大明會典》第二百九十四卷 中,曾經提到一句,光祿寺日進、月進內庫,並賞內外官瓶、壇,俱令盡數送寺備用,量減歲造三分之一,又曰,天順三年奏準,光祿寺素白瓷、龍鳳碗碟,減造十分之四。”

黃專家:“這些不過是文獻記載,但是至今為止,並不曾有三代空白期瓷器問世。”

初挽看了眼自己抱在懷中的蓋罐,一聲嘆笑,卻是繼續道:“也不知仿了這蓋罐的,是何許人也,明明擁有如此鬼斧神工之技藝,卻在落款上漏了這麽大一個怯,可嘆可悲。”

說完這話的時候,恰好一個板車過來,她便招手,徑自上去了。

那黃專家站在那裏,倒是怔住了,口中不由喃喃地道:“大明正統二年春二月十七日恭造……這款上寫著“大明正統二年春月十七日恭造……”

一時竟仿佛魔怔了一般。

那蓋罐仿得幾乎亂真,可以讓蘇玉杭這等人物打了眼,是何等人物所仿?既有以假亂真之功,為何卻偏偏落了一個這個世上根本不該存在的款?

旁邊蘇玉杭也是蹙眉:“春月,春月……?”

蘇鴻燕聽著,疑惑:“春月怎麽了?那是幾月?”

蘇玉杭眉頭緊皺:“這裏的春月,應該是農歷二月,二月為仲春,《白虎通疏證》中有記載,歲再祭何,春求谷之義也,是以仲春之月擇元日,命人社。”

蘇鴻燕茫然:“然後呢?這不就一個別稱嗎?”

旁邊的黃專家也猛然意識到了:“《援神契》中也提到,仲春獲禾,報社祭稷,社為掌管土地之神,稷為古代食用之粟,用以帝王祭祀五谷之神。”

蘇玉杭和黃專家對視一眼,彼此都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這個落款,把二月喚做春月,春月,便是祭祀之意,那就有一種可能——

蘇玉杭眸中泛起沉痛:“大明正統二年春月十七日恭造……所以這是奉旨燒制,用於春月祭祀的瓷器?”

如果是祭祀所用的器具,又是奉旨燒造,所以敢在瓷器上落款,那仿佛就能說得過去了。

黃專家也迷茫起來:“如果這真是一件仿造,大費周折,不至於仿這麽一件露怯的,況且這落款的用辭如此講究……”

顯然能落出這個款的,並不是對歷史文化一竅不通的門外漢。

一個對明朝禮制精通的人,特意落了一個三代空白期的款?

蘇玉杭猛地驚醒過來:“那個宋老三,就是琉璃廠圈內的,如果拿不準,他不會伸這個手!”

黃專家眯起眼:“可三代空白期,哪來的瓷器,還是這麽一件……”

他依然沉迷於三代空白期的窠臼中,不過蘇玉杭已是悔恨交加,他忙對自己女兒道:“你那個朋友住哪兒,人呢?我們趕緊去追——”

到了這個時候,蘇鴻燕終於有些明白過來了。

她呆呆地瞪著眼睛:“爸,你意思是說,這可能是真的?人家初挽說得是對的?那,那咱們可真是丟人現眼,人家一片好心,咱都給糟蹋了!”

黃專家依然搖頭,喃喃地道:“我覺得不至於吧,這如果是真的,那算什麽,三代空白期竟然有留世的瓷器,還落了款?”

然而蘇玉杭已經是心痛難忍。

他知道,如果這真是明初瓷器,隨便哪個年間,都是撿了大漏,如果真是正統年間的,那就意味著,這是考古學上的空白,是打破明朝三代空白期的關鍵證據!

甚至,明朝三代陶瓷的研究歷史都將為之改寫!

他咬牙道:“不行,我們去追她,得問問——”

蘇鴻燕跺腳:“爸,哪能這樣,人家已經買了,咱不可能找回賬!別丟人現眼了!”

蘇玉杭一呆,之後想起剛才種種,一時竟是牙關緊咬,悔恨交加。

他隱隱意識到,自己竟然與這麽一件大好機緣失之交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