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屋內,許清元和脫雪一人抱著王奶娘一邊大腿,求爺爺告奶奶地請她不要告訴別人,王奶娘指著脫雪好一頓罵,許清元覺得難聽,幹脆放了手,道:“奶娘去找我父親說什麽,我看也不用去了,我自己去說清楚,讓爹亂棍打死我倒好!”

王奶娘是許清元的乳母,無論如何不舍得她受老爺的責打,也不願讓老爺對許清元心生不滿,連忙死死拽住許清元,語氣中含著妥協和哀嘆:“小姐,您還小,如今人多嘴雜,您這樣讓別人抓住話柄子,將來怎麽嫁人啊!”

雖然考慮到許清元的名聲,王奶娘不會去告發,但也堅決不允許她再去聽課,許清元沒說什麽,只是從抽屜裏拿出厚厚一沓宣紙,她道:“奶娘,這幾年我日日練習,從未間斷,難道你忍心看我半途而廢嗎?”

王奶娘看著那摞寫滿了大字的紙,一時也哽咽住了。從最底下紙上稚嫩無序的字跡,到最上面規規整整,隱有風骨的字跡,這是一個女童從四歲到七歲,日復一日的堅持。

她忍不住一把摟過許清元,含淚道:“小姐,你要是個男孩該有多好啊!”

許清元卻不這麽認為,她慶幸自己生為女性,雖然眼下艱難,但只要有一絲機會,她就能做的跟那些為官的男人一樣好。

王奶娘說的話固然難聽,但是考慮到時代和她個人的局限性,許清元不會跟她多計較什麽,只要王奶娘最後能保守住這個秘密就好。

但是王奶娘自己卻陷入了無盡的後悔之中,她思來想去,總覺得是小姐四歲那年看到了那個女秀才,這才做出今日這番事來。

她想,要是當初拉住了小姐就好了,要是當初沒讓小姐看見那個女秀才該多好,要是……

王奶娘一連幾日慪的不想出門,連許長海都在某日飯後過問了一下。

許清元只是不動聲色地答:“有些消化不好,女兒已經讓脫雪去看過了,應無大礙。”

“孩子們的奶媽子也都年紀大了,也該叫她們回家去團圓,過一陣子她們走了你再買兩個丫鬟給孩子們使吧。”許長海對著月英,思量片刻後又補充道:“對了,你支二百兩銀子出來,我有用處。”

許清元心裏驚訝,怎麽一次支取這麽多銀子,從前從來沒有這麽大手筆過。

月英顯然也很不解:“什麽事兒要這麽多銀子呀,要是支了這筆,等下月姑奶奶的添妝可就緊了。”

許長海的父親母親、大哥小妹都遠在老家淮陽,並未跟隨上任。許清元的姑姑許三娘今年十八,正好是下月發嫁。

“寧知府不日便將上任,我作為下屬,自然得盡盡心意,小妹的添妝還照原先定的那樣來,若實在不湊手,我書房櫃子裏還有幾封硯台,你先把那個當了使。”許長海說完便準備離開。

“是。”月英雖然肉疼,可也知道這是沒法子的事,只得答應了下來。

大約一旬過後的一個晚上,許清元都準備睡下了,可二門口卻傳來許長海醉酒的聲音,她藏在院門後面一看,月英正扶著許長海往裏頭走,許長海嘴裏嘟嘟囔囔的說著些什麽“長江後浪推前浪”等話。

許清元想起今晚許長海是去給新到任的寧知府接風洗塵的,只是不知為何會醉成這樣。

又是一年童試結束,許清元坐在老地方,聽著錢志軒給許菘之講童試的門道。

“童試,分為縣試、府試,院試,縣試五場,通過後方能參加府試,府試通過後便是童生,通過院試後才能成為生員……”畢竟是自己親身經歷過的,錢志軒講的比較詳細,連上考場注意事項都說了一遍,許清元拿出用拼音首字母速記的辦法,一字不落地記了下來。晚上回去後,她又一個字一個字謄寫好,收在抽屜最裏面。

這是她目前最大的秘密,也是她最大的希望。

如此過了月余,錢志軒終於開始講《百家姓》和《千字文》。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古人對世界的認知蒙昧中透露著玄奧,細細品味,仿佛能體會到作者寫下此篇時的狀態,由天及地,由大及小,由君及臣,由物及人……雖然受封建思想限制,有些觀念已經落後,但大部分還是倡導人心向善、萬物有序的。

許菘之仍舊跟以前一樣,得過且過,糊弄了事,錢先生罰過、促膝長談過,但都沒有什麽效果。

這天許長海正好有事要找錢志軒,錢志軒便留了作業匆匆趕去衙門,許菘之對著宣紙冥思苦想,實在不知道怎麽起文,便開始走起神來。

許清元仔細想了想錢先生留下的題目:人之初者,何以為善。準備也寫寫試試。

她磨好了墨,準備先按照議論文的格式寫,首先一段就是寫論點:人之初者,以愚為善。

選這個論點有點嘩眾取寵的意思,但是反正也沒人看,她就放心大膽地寫,如果要交作業,她會改成“以懼為善”“以孝為善”等等,而“以懼為善”肯定是比“以孝為善”新奇,相當於是中間拐了一個彎,把敬畏改為懼,讓人想看下去,但這樣寫極易跑題。若現在上考場,她必然選“以孝為善”的寫法,雖然流入凡俗,但出不了大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