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第2/2頁)

走出書房,許清元的表情不再那般輕松:許長海升職的消息傳得這麽廣,看來他留在汀州的日子已不剩下幾天。郢都是大齊朝最為繁華的地方,但朝中黃尚書與聖上呈鼎足之勢,尤其近年來皇帝歲數漸長,卻遲遲沒有定下繼位人選,百官人心浮動,頗有風雨欲來的態勢。

無論怎麽看,此去都不會是一條順達的通途。

她扣著手一路思索,遠處方歌急急趕來,氣喘籲籲地說:“姑娘,晉秀才醒了。”

許清元眉目一凝,提步要趕去看看,不過猛然間想到剛才跟許長海說的某幾句話,又轉向回到自己屋裏,攤開筆墨,點燈熬油、翻閱典籍,直寫到夜半才休筆。

她拿上寫完的東西,朝客房走去。

窗扇半闔,晉晴波半靠在褥子上看著窗外的景色發呆,長冬縮在被角裏睡得很香,小手不忘緊緊地握著娘親的手指。

見她進來,晉晴波翻身就要下床,許清元指指長冬,擺擺手,意思是不要吵醒小孩子。

“沒事,她睡覺最實,打雷也吵不醒。”說著,她還是下床來,沒想到長冬警覺地睜開眼睛,慌張地環顧尋找娘親的身影,找到後才放下心來,只是撐著眼皮不肯再睡。

許清元看著她的眼睛,定定問道:“你的私事,你不說我也不問,只想問一句,你接下來準備如何?”

這話好似戳到晉晴波的心上,她怔怔地雙目垂著淚,臉上卻是一片茫然:“我也……不知道。”

從她們兩人結識以來,晉晴波從來都是穩重可靠,喜怒不形於色的大姐姐模樣,再難的時候也從未見她流過眼淚。看來真如郎中所說,她的心病已經十分嚴重。

許清元又氣又恨,氣王家一幫畜生作出這種非人行徑,恨自己沒能盡早察覺異樣,長達三年的囚禁,意志力再堅定的人也會崩潰,何況是被自己最親的人如此對待,晉晴波現在能勉力維持表面的平靜已然十分了不起。

她耐下性子拉住晉晴波的雙手,打算將說幾句掏心窩子的話。

“我知道,這樣長久的幽禁,你的心理一定會出問題。你盡管流淚,但不能就此絕望。”觀察著晉晴波的神色,許清元繼續道,“別的我不多說,你想想我們走到這一步有多不容易,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成,但你卻一考而過,你天生就是讀書的料,你的天分不應該被陰暗埋沒。我不會讓你為了女兒振作起來,我只希望你能對得起自己。正好接下來北邑省將會連開三年鄉試的恩科,春菲會在那裏等你。你們的時間都不充裕,擱淺了這麽些年,是時候該逆流而上了。”

晉晴波抹幹眼淚,她感謝許清元給她一個現成的目標,可她的身體雖然得見光明,心卻仿佛永遠困在那個黑暗的地窖中,看不到一絲希望,壓抑的無法掙脫。

許清元將剛才寫好的東西放進她的手心,輕聲道:“如果你感到恐懼,不如親手斬斷恐懼的源頭。”

夜色愈深,許清元給予她一個堅定的擁抱和期待的眼神後離開了。

晉晴波緩緩抻開紙,看到頁首的“訴狀”兩個字,瞬間呼吸急促起來,她強迫自己往下讀,但每一個字每一句話都讓她更加痛苦,眼前彌漫上三年以來每時每刻都要忍受的無盡黑暗,她頭暈目眩,幾欲昏倒。

長冬伸手要奪過紙張,卻沒能成功。晉晴波把訴狀舉高,緩和半天,待狀態稍微恢復一些後,將它折起收好,守著窗戶枯坐,在這黑暗中,她竟然感到詭異的安全。

意識到這一點後,晉晴波強逼自己把屋內所有蠟燭點燃,即便睜眼到天亮,也不允許自己繼續深陷懦弱之中。

接下來的日子,許清元每日照常上學,日落前會去看看晉晴波,拉她出來散步,為她提供與其他人交流的機會。

隨著時間的推移,晉晴波的狀態肉眼可見地好轉,許清元不敢說這是自己的功勞,她自己肯克服才是最有用的神藥。

月余後的某天,許清元剛吃過早飯,正要出門去曹大人處進學,不想卻正遇到一身墨藍衫裙的晉晴波,她拉著女兒正要出府。

“晴波姐姐要去哪兒?”許清元雖然這麽問,但心裏已經有了答案。

晉晴波露出一個微笑,平靜地道:“去縣衙。”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