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眾考官跪地領命:“下官領旨。”

方如希起身上前一步, 指著許清元道:“此次火災雖是意外,然如非因有人從中搗亂, 本不致造成如今的慘烈局面, 本官須得帶上此人向皇上復命。”

誰知梁侍衛根本不給絲毫面子,他橫舉手中的尚方寶劍,不苟言笑道:“方大人, 陛下口諭只說傳詔所有考官,其余人等即便有責,無詔, 也需容後再議。”

說罷,他將手按在刀柄上, 威脅之意甚重。誰都不敢忘記,持尚方寶劍者, 有先斬後奏之權, 方如希思及皇帝此舉的深意,不由膽寒。

於是, 無人再敢置喙, 眾考官領命跟從侍衛離開了貢院。但許清元分明看的清楚, 方如希轉身前,目光重重凝在她身上,那眼神仿佛在看一只待宰的獵物一般。

昨夜貢院走水的消息像是長了翅膀似的,一夜之間,京城裏到處都在討論此事。

尚書府中, 黃嘉年從睡夢中被叫醒,迅速穿好衣服來到父親面前。

黃尚書年事已高, 但精神矍鑠, 他的精力看起來比年輕人還要充沛幾分。父子兩人分坐在書案兩邊, 守著一盞燭燈夜話至天明。

與此同時,得知消息的考生的家人無異於晴天霹靂,他們顧不得宵禁未開,穿好衣服,拖家帶口地就往貢院奔去。

因此,這天貢院門口、前街被堵得水泄不通,天色將明未明之際,皇帝口諭傳到,貢院大門終於被打開,眾人紛紛懸著一顆心等待自家親人的出現。

許家雇的車夫早早趕到貢院前,脫雪立在一旁等候著,盼星星盼月亮,終於見自家小姐出來,立刻揮手示意。

不過令她感到奇怪的是,姑娘一直用手捂著額頭,晉姑娘的臉色也不太好。

脫雪忙迎上去,問道:“姑娘,晉姑娘,昨夜火災有無受傷?”

“姑娘,你……”脫雪見狀心中有所猜測,扒著許清元的手要看個仔細,在終於看見她額頭的傷口後,大驚失色,連連問道,“姑娘這是怎麽弄的?身上還有其他傷口嗎?姑娘快上車,奴婢去請大夫,傷在這位置可千萬不能掉以輕心。”

許清元搖搖頭表示自己沒事,她剛要說什麽卻被旁邊一道淒厲的慘叫聲轉移了注意力。

“不可能!我不相信!我家女兒怎麽會死!她那麽年輕,那麽有才氣,嗚嗚嗚……我不相信……”一位中年婦人看著被士兵擡出貢院的一具考生屍體,嚎啕大哭,神情崩潰地道,“她才二十七歲啊!我的女兒啊……”

其余不幸死亡的二十名考生的家屬均是不敢置信,他們聚集在貢院門口啼哭不止,即便聽不清他們的話語,但那其中痛徹心扉、撕心裂肺的感情卻影響了在場所有人。

許清元與晉晴波一語不發地上了馬車,不過此刻道路實在太過擁擠,馬車行進的極慢,這條回家的路被拉的十分漫長。

會試成績作廢,辛辛苦苦答的前兩場考試題目全都白寫,心中固然十分難受。但更讓許清元生氣的是那個大學士方如希視人命如草芥般的態度。

然而更可悲的是,就連她自己也不得不承認,方如希這樣做是風險最小的選擇。

如果提前開門營救考生,方如希勢必要論證此舉的必要性,但人怎麽能預測未來,這其中變數太多,搞不好就會被疑心涉嫌科舉舞弊,那他的身家性命都不一定能保得住。

天下舉人千千萬,死一二十個又有什麽要緊,如此他最多降職罰俸而已,如果能再找到一個替罪羊,那連可能的處罰都變得不足為懼。

兩人沉默許久,還是晉晴波先開口道:“貢院走水,究竟……”

許清元靠在車壁上,半闔著雙目卻並未入睡,她聞言擡起眼皮,看向對方:“從控制不住火勢的那一刻起,究其原因如何便不再重要了。”

“那……”晉晴波蹙眉,側頭想了一會兒,似乎明白了什麽,“重要的是接下來各方的反應?”

兩人心照不宣地對視一眼,重新沉默下來。

回到許府之時,許長海正準備出門,他問過許清元的身體狀況,又叮囑了幾句話,便匆匆趕去上朝。

脫雪好容易請來一位郎中,看過她的傷勢之後,表示雖然傷的位置兇險,但好在她吉人自有天相,只是擦破皮肉,並不很嚴重,只是千萬需記得這幾日不要用腦,好好休養方可恢復得快。脫雪牢記在心中,一天下來都沒允許許清元碰一下書本。

許清元只好躺在床上,將昨夜到今晨的事情想了一遍又一遍。

不知方如希這一去會有什麽後果,他的責任越大,那自己就安全。若到頭來他絲毫無事,那自己恐怕就得遭殃了。

天色漸明,田德明親自站在宮門口迎接方如希等十九位考官,這位皇宮中赫赫有名的“笑面虎”今日卻面容整肅,公事公辦地帶他們前往禦書房。眾考官見狀,心內更是惴惴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