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姑娘, 有位承鄉侯世子親自過來求見呢。”脫雪一腳邁進裏屋,對著正在練字的許清元道。

許清元聞言沒有停下動作, 而是平淡著一張臉道:“說我不在。”

脫雪答應一聲就要往外走, 許清元又叫住了她:“算了,把他帶到進來吧。”

“是。”脫雪領命而去。

許清元擱置下筆,換了身見客的衣裳, 慢條斯理地走去見張登。

剛進院子,她遠遠地就看見張登正急得在廳中團團轉,根本靜坐不下。他轉過身來發現許清元已經出現, 忙急走幾步出了會客廳下台階,在院子當中間等守著人。兩人距離越來越近, 他拉住許清元,哭喪著一張臉乞求道:“請大人救命!”

話是這麽說, 但張登覷著許清元冰冷的臉色還是有些心虛。

只見許清元抽出衣袖, 一個跨步從他的身側走過,根本沒有停留搭話的意思。張登訕訕地跟著她走回廳中, 隨其坐下。坐在上首的許清元這才道:“世子今日突然造訪, 所為何事?方才您說讓我救命?我不過一介小小翰林, 一不是斷案的獄官,二不是生殺予奪的神仙,何出此言?”

張登明白她這是在生氣,他豁著臉面過來找人,自然也預測到對方不會是什麽好臉色, 可他現在是爬上了老虎背,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一般, 非來不可。

“許大人, 老師, 您就別裝糊塗了,這件事是我做的不對,我願意親自登門向丁大人致歉,求求您,求求您勸她放我一馬吧!”張登見事情難說通,咬著牙起身跪在地上懇求道。

上首的許清元像是終於憋不住氣般怒道:“別叫我老師,雖然我與世子有過一點點師生香火之情,可傳出去讓人知道我教了半天居然只教出這麽一個登徒子,實在於名聲有損。世子請走吧,我沒什麽能幫你的。”

這會兒張登才不傻呢,他知道許要麽就不見他,既然許清元把他放進家中還親自接待,那就證明對方並不是真的打算甩手不管,自己還得再使使勁兒。

他流出幾滴慘愁的淚,繼續哭求:“一日為師,終身為師,學生真的知道錯了,求老師看在師生情分上拉我一把吧。”

許清元長嘆一聲,仰頭看著屋梁,眼眶泛著紅色:“今日早晨有多少官員彈劾你,你知不知道?其中禦史中丞鄧大人和寧大人,她們兩個一個是昔日的宮中女官,一個是寧中書的愛女,都十分得皇上看重,她們將你批的鮮血淋漓,皇上又想保住你,已經氣的差點暈死過去,只好匆匆退朝。好在黃老尚書身感風寒未能上朝,不然你以為在他的施壓之下,今天你還能安穩坐在這裏?”

張登沒反應過來黃老尚書根本不會替女官出頭這一層,他只知道皇帝與尚書不合已久,皇帝是看重自己的,那黃老尚書必定會從中使壞,更遑論之前他還與黃嘉年有過齟齬,對方肯定不會放過自己。

“女官是皇帝一手力推施行的制度,一直備受百官非議。你是皇上推重的人,如今反倒是你先做出侮辱女官的事情,皇上如果不拿你立威,自打其臉不說,也會寒了眾多女官的心。如果皇上狠狠懲處你,那世子覺得,你以後還能繼續留在京城嗎?”許清元的話向他揭示了本案更深層的矛盾之處,張登臉色煞白,他這才明白其中的關鍵。

“是我混蛋,我願意給丁大人奉上黃金百兩,只求她能大人有大量,放我一馬!”宗室那麽多,張登實在害怕。皇帝為了他的未來鋪路動搖女官制度?這其中的可能性他實在不敢去賭。

“學生知道您跟丁大人關系好,求老師從中說項一二,學生感激不盡!”張登奉上早就準備好的禮單一張,算是對許清元的酬謝。

許清元擺擺手,連看都沒看:“拿走拿走,這件事我會幫你說說的,但成不成沒法保證,我盡力而為,你自求多福吧。來人,送客!”

此話一出,張登臉上松快許多,他要哭不笑的連連道著謝離開,而禮單也被他特意留在了桌上。

看著對方消失的人影,許清元走到方才他的位置上,拿起禮單細看完,用兩指關節輕敲兩下:“百兩黃金,再加上這些東西,看來承鄉侯沒少搜刮啊。”

丁依霜只在家中休息了一天,次日,她不顧家中下人勸阻,一早穿好官服前去水部司上值。

因為這件大事的當事人之一是工部的官員,所以這兩天工部上下全是對此事的議論。不過這種事,好說不好聽的,也沒人好意思直接上門慰問,搞不好人家還以為他們在看笑話,故而所有人都選擇了最好的的應對方法——不管鬧得多大,明面上就當作不知道此事。

然而令他們萬萬沒有想到的是,丁依霜居然來了衙門。

她的臉色蒼白嘴唇沒有血色,臉上還有未消退的紅色印記,看起來憔悴之極。眾人安慰也不是,不安慰也不是,皆是坐立難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