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丁依霜跳湖的消息不脛而走, 女官們已是出離憤怒,在群情激憤的女官們面前, 其他男性文官也要避其鋒芒, 畢竟這回張登著實理虧,沒有絲毫可辯駁的余地。

可令人捉摸不透的是皇帝一直壓著沒有處理此事,女官們失望透頂, 有那性格剛烈的直接當朝提出辭官,許清元見勢頭不對,忙與鄧如玉和寧晗通氣。兩人聯手壓服住底下女官們, 但堵不如疏,大家的情緒需要一個發泄點, 不然實在太傷感情。

而受到最近流感的影響,黃老尚書雖然臥病在床, 可他的兒子還好好的, 黃嘉年看準時機,站出來奏請皇帝遣返張登回鄉, 讓承鄉侯好好教導兒子禮儀, 省得再惹事端。張登眼下最害怕的懲罰莫過於此, 他心中將黃家更記恨上一分,忙匆匆找到許清元尋求對策。

“老師怎麽沒穩住丁大人,如今可怎麽是好。”說是找她商量,可說著說著張登話中就帶出些抱怨來。

許清元一臉無奈:“本來我已經把丁主事勸住,只是不知誰指使的讓人跑到她面前胡言亂語, 水部司郎中還把她逼回了家,弄得好像是她的過錯一般, 她堂堂朝廷命官, 自然受不住氣。萬幸她被過路人救了回來, 不然你是非走不可。”

“還能有誰?”張登咬牙切齒地說,“一定是黃嘉年。”

看著他怒意十足的樣子,許清元不露痕跡地淺笑一下。

雖然遠在錫南,承鄉侯的消息倒是通達,他愛子心切,連上七封奏疏為張登求情。皇帝在硬撐三天後,實在無法頂著女官和民間的議論一拖再拖,他沒有采納女官們提出的更加嚴厲的懲處,而是決定下詔將張登送回錫南。

旨意還沒有正式下達,不過中書省已經開始擬旨,畢竟是黃尚書的意見,他們一路大開綠燈,效率更比平常高上一倍。

然而許清元卻隱隱覺得不對勁。作為一個人質,張登當然只有留在京城才能發揮自己的作用,皇帝這一手不是把到嘴的肥肉又送回去了嗎?

她抽出抽屜,看著蔣懷玉寄過來的信件,又默默塞了回去。她覺得現在或許不是最好的出手時機。

沒等她再去探聽一下消息的時候,張登大病臥床在家,據說病情十分嚴重。從承鄉侯府上送去丁依霜的大禮怎麽送出去的就是怎麽被退回來的,丁依霜絲毫不肯讓步的態度徹底堵死了張登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希望。張登的病雖然是真病,不過卻是故意受寒所致,他妄圖以這種方式博取皇帝的憐心,或者拖延懲處旨意的下達時間,希望事情能夠出現轉機。

但令他絕望的是詔書並未因此有所遲緩,他身體發寒顫抖不止,心卻像被架在火上烤一般,病情愈發加重。2

許清元照常去宮中教課,公主倒是勤奮起來,即便挺著肚子還是日日不落地前來聽課,雖然因為特殊時期有些嗜睡,但卻盡力地完成了許清元布置的許多課業。張聞庭一如既往地異常勤奮,仿佛不知道疲倦似的,從來沒有走過神,他對於許清元提出的超過這個時代的法律學說更是十分感興趣。

不過當許清元講到程序法理論的時候,張聞庭卻學的很不好:“既然已經得到足以定案的證據,為何還要排除?如此豈不是白白放過罪人嗎?”

“但你口中足以定案的證據可能是屈打成招,萬一它是假的,那就會冤枉一個好人。”許清元耐心解釋。

然而對方似乎還是不理解:“就如方才您說的那個案子裏一樣,有人親眼看見兇手拿著刀,傷者倒在地上一動不動,兇手自己也承認殺人罪行,難道僅僅憑借官衙用過刑,就要判定此人無罪嗎?”

許清元見他鉆進了牛角尖,轉頭問清瓏公主:“公主您怎麽看?”

清瓏用筆杆抵著腦袋,只略思考片刻就道:“或許他只是碰巧路過,是第一個發現屍體的人,他好心想要探查情況,結果被人撞見產生誤會,最後屈打成招?”

沒等許清元開口,張聞庭忍不住反駁道:“不對,百姓遇見這種情況應當及時報官,怎麽會留在那種是非之地?”

公主顯然一時之間也沒有想到更好的反擊之語,但她只憑著直覺說:“萬一真的是冤枉的呢?他也有一家老小,倉促定罪,可叫他家裏人怎麽活?”

“公主,臣與您現在議論的並不是他的家庭問題,只是就麗嘉案論案而已。”張聞庭覺得公主有些跑題,他出言提醒。

“好了。”眼看兩人說的越來越激烈,許清元打斷道,“你們說的都有各自的道理,這其中也許涉及到一定的裁量自由,沒有標準的答案,咱們看下面吧。”

“老師,”張聞庭卻是個打破砂鍋問到底性子,他好奇問:“那您是怎麽認為的?”

“你們方才爭論半天,誰也沒有真正說服誰,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是不確定的,所以要我來說,在沒有任何其他證據的情況下,我會放嫌疑人無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