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佛家講無常, 若無法接受無常,人世間便是三界亦謂之苦海……”講佛法的師太寶相莊嚴, 聲音柔緩, 她將高深的佛法普惠眾生,百姓們聽得如癡如醉,神色也慢慢變得平和安靜。

許清元對佛學所知不多, 對於她來說信佛是一種思維方式,一種生活態度,她並不歧視或者覺得高深, 但選擇這種思想的人卻是決意不入俗世的。如果面前講學之人真的是黃嘉雪,許清元擔心她已經決心遠離紅塵, 那她來這一趟也是白跑。

長達一個多時辰之後,那位講學的尼姑做了結語, 行完佛禮後下台而去。許清元抿著唇慢慢跟在她身後。在走到禪房之時, 許清元覺得佛門清凈地,人家真的一心侍奉佛祖的話, 自己著實不方便多加打擾, 她有些可惜地準備轉身離開, 沒想到那名師太或許是察覺到身後有人,居然轉過身來叫住了她。

“施主,不知有何要事,跟隨貧尼至此。”

許清元忙合掌行禮:“師太,請問您的俗家姓名可是姓黃, 名嘉雪?”

對方顯然沒想到有人能叫破她的名字,她看著許清元, 眸色湛湛:“敢問施主何人。”

長期生活在陵水庵中, 黃嘉雪的消息應該十分閉塞, 許清元不覺得她會聽說過自己,便模糊地介紹道:“我是當朝的女官,受公主之托前來探望黃大師。”

黃嘉雪一雙慈悲眼把許清元看的不知該如何是好,就在她準備自己給自己找個台階下的時候,一身海青的那人問:“施主可是傳說中那位女狀元?”

“是。”許清元沒想到自己的名頭這麽響,她點頭應答,又看對方作何反應。

“公主千金之體,還掛念著貧尼一介出家人,竟還托您來關照,貧尼實在受之有愧。”黃嘉雪又合掌念了一聲佛,“我乃出家之人,不宜沾染俗世,大人請回吧。”

“公主只是托我轉述幾句話而已,並不費多少時間,煩請大師頓步一聽。”許清元將脫雪打發的稍遠一點,趁著對方還沒有離開的動作抓緊開口,“公主並未遠去和親,她如今身在京城,懷有身孕即將臨盆,公主說她時常掛念師太,總是想起小時候一起在宮中玩耍的日子,希望等她生產完之後能過來看看您。”

黃嘉雪眼中劃過水光。以往盡力逃避還好,驟然聽到故人消息太容易變得傷感,她竭力壓制下自己的情緒,湧堵在胸口的千種語言萬般感情,最終也只化為口中的一句“阿彌陀佛”。

看著對方越來越遠的身影,脫雪這才敢走過來,她不解地問:“姑娘何必走這一趟,她都皈依佛門了,讓她清凈修行不好嗎?”

許清元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兩人踩著斑駁的樹影下了山,山腳下許家的車夫老楊正坐在樹蔭底下乘涼,見兩人下來忙迎上來說:“姑娘,前頭有人吵起來了,這會兒恐怕走不成。”

“是哪家?為的什麽?”許清元一邊問著,一邊仗著高個子踮腳擡頭往前面看了一眼,那邊果不其然圍堵著一圈人,正在吵嚷不休。

“好像是邱家和秋家,”說到這裏,車夫自己都覺得可笑,他忙添上一句,“國子監祭酒邱大人家和雲麾將軍秋家。”

“秋將軍家的小公子不老實,拿著彈弓亂玩,不小心射中了邱祭酒夫人,也不過就是一點子小事,不知道為何這兩戶有頭有臉的人家居然吵了起來。”老楊拿汗巾子扇著,一邊道。

“彈弓也是能傷人的,邱夫人不要緊吧?”許清元問。

“離得很近,根本不礙事,就打了一下邱夫人的後腰。”老楊道,“這都鬧了快半個時辰了,真是一樁奇事。”

許清元略想了想就明白了兩家何來的仇怨。說起來,這件事的根結卻是在張登身上。

作為十八九的正當年華的青年,又是備受皇上看重的宗室,張登的婚事已是京城中的熱門招標項目,不少官員蠢蠢欲動想要讓自家女兒成為未來母儀天下之人,在他們眼中,張登的品行、長相、才幹都已經變得模糊,只有他代表的尊貴地位越來越清晰。

在這些人之中,邱家二小姐和秋家三小姐是最有力的競爭人選,一來這兩個姑娘的長相頗為出眾,二來張登在多個宴會場合都特意找過這兩家小姐說話,偏偏恰好兩家的姓還如此近似,有些時候不是人想比,是一樁樁一件件事情逼著他們下意識地去比較、競爭,更何況張登可是香餑餑,誰家也不敢說真的兩眼空空,不見富貴。

所以說兩家哪裏是為了一點點小齟齬吵得不可開交,分明是暗中較勁想要壓對方一頭。

那邊邱家明裏暗裏嘲笑秋將軍家武將出身,家人都不懂禮儀廉恥。秋家更是直白許多,明著袒護小孩子,並指責邱祭酒夫人沒有大家風範,跟個小孩斤斤計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