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第2/2頁)

她自己出身於皇宮,成長蛻變道路上學習獲得的一切裹挾著她走上為皇帝賣命的道路。而許清元卻並非如此,她竭盡所能地與皇帝保持著一定距離,所謀所圖是女官們的未來。

君子和而不同,鄧如玉包容並欣賞許清元,不介意幫她一把。

黃丞相倒台後,皇帝行事越來越肆無忌憚,有一天許清元找上她說:“權力得不到約束,即便國家能僥幸安穩度過幾年,之後也必定會出大亂子。”

在這個時候,雖然鄧如玉已經察覺到皇帝的言行舉止開始失去禮法,但仍愚忠地自我麻痹。

直到那一天,唯一的親人弘文成被皇帝逼得以死進諫,她才如夢初醒一般醒悟過來。

刀子不割到自己身上永遠不知道疼,鄧如玉總算體會到了。

事發後,皇帝急召內閣議政,當天就派內官悄登弘府家門,意思是讓弘家對外宣稱弘文成觸柱後並未身亡,而是在家中養傷,並讓弘家瞞著所有人將其停屍一月後以病故原因發喪。

鄧如玉聽後目眥欲裂、心如刀絞,但弘家剩下的窩囊廢卻沒有一個敢鬧起來,他們真的依言將事情壓了下來。

事後,一方面皇帝對弘家大行恩賞,另一方面百官對弘家人的行為十分不恥——弘文成親眷的所作所為讓他們痛失作為正義一方批判皇帝的機會。

即便三月的天仍說得上寒冷,但停放一月,弘文成的屍體也早就腐爛了。

在發喪的前一天,鄧如玉去許家找許清元,她雙眼通紅、一字一句地問:“是誰出的主意,讓他死都不得安寧?!”

許清元沒有立刻回答她,轉而講起故事來。

“從前有個賣驢的老漢,他發現把驢弄瞎後既可以防止它偷吃東西,又可以蒙蔽它使其一直原地轉圈地拉磨。此法一出果然管用,買家沒有說不好的,從此生意興隆起來。但是久而久之,也有不少人站出來指責他太過殘忍。”許清元頓了頓,繼續道,“老漢非常生氣,他想□□去收拾一頓那些亂說話的人,卻又怕吃上官司。正愁眉不展之際,他遇見了一個師爺。老漢難得見到有學識的文人,便將這件事說給他聽。那師爺聽了笑語:‘你找人散布消息說你的法子不但對買家好,驢瞎了看不見自己一輩子都在圍著石磨轉圈,對它自己豈不也是好事一樁?那些非要讓它們睜著眼睛受罪的人才是真正殘忍。’老漢覺得這話對極,立刻照做,果然眾人都改口誇他仁慈。他借此機會一口氣擠垮了其他同行,從此成為了騾馬市的金字招牌。”

“出主意的人是師爺還是販夫走卒並沒有那麽重要,重要的是有權力的人是如何選擇的。”許清元看著她道,“鄧大人不可執迷不悟啊。”

——

四月初七,諫議大夫弘文成出葬,門下省耿侍中及六部高官悉數到場,而釀成這場慘劇的皇帝卻沒有任何表示。

弘文成唯一的十歲女兒執意拿著“引魂幡”帶隊出殯,眾人竟都未曾駁斥這不合禮法的安排。作為弘文成的上峰,耿侍中準備親自扶棺以表文官對其之敬佩,他上前一步,虛扶棺木走出府外,親朋及吊唁之人尾隨其後。

街頭巷尾擠滿了圍觀百姓,大家竊竊私語,卻僅僅是在感慨官家排場之大。

出殯的隊伍尚未成行,有一親信不動聲色地走到耿侍中身邊,低聲說了些什麽。

耿侍中聞言驚訝地擡頭看向街尾,一頂素色小轎出現在眼前。

轎夫將其停靠在不遠處,清瓏公主緩步踏出,她雖因身份特殊無法披麻,卻通身穿著素衣並在肩上披了一條白布。

在場官員皆面露驚詫,他們起初以為公主是替皇帝來的,但公主快步走到棺材邊後,卻對百官表示前來送葬只是自己個人的意思。

耿侍中率先反應過來,他主動退居次位,讓公主在前扶棺。

伴著送葬隊伍的哭聲,弘文成的棺槨被一路送出城外。野外的小路並不平坦,所以行進十分緩慢,但包括公主在內的所有人都未曾表露出任何不耐煩。

今日天空中霧靄沉沉,日頭被大朵厚重的烏雲遮蔽的嚴嚴實實,只能從薄翳處泄出微弱晦暗的光亮。

感覺到一絲涼意落在手背上,清瓏公主擡起頭,看見點點白色紛紛揚揚落下來。

“下雪了。”許清元站在廊上,喃喃道。

立於她身旁的鄧如玉閉了閉眼,轉身回到屋內,臥在案頭不知疲倦地奮筆疾書。

視線回轉,雪下的越來越大,許清元抄手看著被吹落在自己袖口上的雪花,一直沒有將其拂下。

作者有話說:

我查了一下四月是可能下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