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我……”

施玉兒想答話,卻止不住眼淚簌簌落下,伏案痛哭不止。

施叔祖將茶盞重重擱下,冷聲哼道:“你在我這個殘廢跟前討什麽可憐!”

他言雖如此,卻是唇間微微顫抖,眸中浮現淚花,“你父母將你養大,難道就是為了讓你去做一個年紀可以當你爹的人的侍妾麽?”

“你這樣如何對得起你父母的在天之靈!”

他的最後一怒喝在整個屋內回響,撫琴耳貼著門細細聽著屋內的動靜,半響沒有聽見施玉兒答話才又將腰身站直。

“千錯萬錯……都是孫女一人的錯……”施玉兒扶著案幾緩緩滑跪在地面,抓著施叔祖的衣擺,低聲哭求道:“叔祖……”

她的心中塞滿的委屈與苦澀,但卻無法將想說的話說出來,只能不斷哽咽著,眼淚珠串般灑落,在地面留下點點淚痕。

施叔祖長嘆一口氣,見她如此,亦是於心不忍,用衣袖將自己眼角的淚花擦幹,低聲說道:“好孩子,你莫要怪叔祖惱你,若是你父母尚在,定然也不願見到你今日如此情景。”

他愛憐的虛撫著施玉兒的額發,說道:“孩子,咱們尚且未到山窮水盡之時,再無論如何,你還有叔祖,你若是有難處,你便與我說啊……”

施玉兒望了一眼門口處,又是默默垂淚,她如何不想將自己這段時日受的委屈說出來,但是她該如何去說。

她抓著施叔祖的衣袖,往門口處指了指,然後輕輕搖頭,捂面拭淚。

見狀,施叔祖心中頓時了然兩分,眸中憐意更甚,他嘆道:“我早該想到……”

他在方才來時心中的確是懷有怒氣,哀其不幸,怒其不爭,但是等到心中怒氣散去,便也能夠細細想明白,玉兒如今寄人籬下,定然是處處受到桎梏,哪怕是婚姻大事,也不能掌握在自己手中。

只是苦了這個孩子,本就在此備受熬煎,有苦難言,還又遭了他的罵,豈不是更加心寒。

施叔祖望了一眼門外的人影,將聲音壓低,問道:“那你可是自願入曹通判府中?”

他問出這個問題來時,心中便已經有了答案,只有施叔祖自己知道,他在剛開始聽到這個消息時,是有多麽的不可置信,他又怎麽願意相信,自己的孫女兒會自甘墮落如此。

“孫女不願……”

施玉兒的聲音很輕,她仍舊是跪在地面,任由施叔祖如何拉都不願起來,字字泣血,“孫女只願與良人相守一世,無論清貧與否,絕不願為人妾室!”

她說出這句話來是的確真心,她就算是嫁為乞婦,也不願如此。

施叔祖長嘆一口氣,緩緩蹲下身來,望著她如今的模樣,顫聲說道:“孩子,叔祖就是你的依仗,你放心,我自會與族裏周旋,就算不能將你接到身邊親自教養,也絕對為你再擇一良善之家。”

施二叔在族中的表面功夫的確是做的很足,若不是他今日親自前來,恐怕還會以為施玉兒在這兒是被細心教養著,可是再看,怕是受盡了苦楚,就連說話都要防著隔墻有耳。

二人的聲音細微,撫琴聽不大清,於是只能將耳再貼近一些,她的身影在窗上麻紙透出,施叔祖忙噤了聲,將施玉兒拉起,說道:“既然你在此過的尚好,那叔祖便也安心了。”

“你且放心,叔祖記得你的囑托,”他故意將聲音提高了一些,“我定當好好保重身體,你亦要聽叔父與叔母教導,可知?”

“孫女兒知曉。”

施玉兒明白他的意思,將淚擦幹,露出一個笑來。施叔祖欣慰點頭,“孩子,叔祖會再來看你的。”

等到二人出去,撫琴先是望了眼施玉兒的神色,然後才將施叔祖送出。

施玉兒望著施叔祖已經老態的背影,花白的頭發,一時間又是百般心酸,她知曉叔祖會幫自己,但是叔祖年歲已高,雖在族中頗有威望但直系中並未有入仕之人,只怕要經一番波瀾。

她一邊想著,心不在焉的往回走,目光落在自己足下的地面,在經過一鵝卵石小路時忽然聽見有人喚她,她轉頭望去,見施恪站在她的身後。

“玉兒姐姐,”施恪方用完午飯,正準備去私塾,見著她,便跑過來親熱問道:“你可用了午飯不曾?”

他的發上還有半片飄落的枯葉,小手上有未洗凈的墨跡。

“還未,”施玉兒摸了摸他的頭,將方才散亂的思緒收起,將他發上枯葉拾下,柔聲問道:“怎麽不午睡?”

施玉兒生的好看,性子也好,施恪年紀雖小,卻也喜歡黏她,此時他拉住施玉兒的手,將她往私塾裏拉,撒嬌般道:“玉兒姐姐就在私塾用午飯吧,沈夫子也在,我來陪沈夫子。”

他尚且不到七歲,施玉兒好笑般跟著他走了兩步,問他道:“你不午睡,下午上課不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