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第2/3頁)

沈臨川慢慢走到關著林子耀的牢前,他正躺在一垛發黴的稻草上面對著墻壁拿著一塊石子兒不知在寫著些什麽,筆劃極亂地刻著一團又一團,每次刻上都像是用盡了所有的力氣一般。

伺候在身側的獄卒見他這般,便用腰間的一大串貼匙將牢門打開,提著一桶冷水兩步上前將林子耀淋透,大聲道:“林子耀,有貴人來看你了!”

大抵是習慣了被這般對待,一桶水澆下後,林子耀蜷縮在角落痛苦地哀嚎了一聲,順著獄卒的目光望過去,霎時間渾身一震,顧不得許多,連爬帶滾地站起身來往站在牢前好似高高在上俯視著他的人撲去,嗓間發出野獸般的嘶吼聲。

沈臨川默不作聲退後了一步,微擡手制止了獄卒的動作,任由林子耀發瘋,他就站在距離林子耀的手指一寸的地方,任憑他怎麽使力都不能觸到一片衣角。

人還是記憶中的那個人,一襲素衣,眉目冷淡,永遠帶著一副清高的模樣,特別是對比著自己如今狼狽的樣子,林子耀一邊瘋了似的想要撕碎他,卻又想要將自己給藏起來,永遠藏在這個暗不見天日的角落,這樣誰都不能再看見他的窘態。

太狼狽了,林子耀終於力竭倒在地上大口地喘息著,而沈臨川卻還是那副看客的模樣,一句話也沒有對他說過,光是站在那兒,便好像已經吐了一萬句最傷人最露骨的話出來。

這是執念麽,應該是的,林子耀躺在滿是老鼠排泄物的地面,蟑螂和蠅蟲在他身上爬出又爬進,他呵笑一聲,問道:“來看我笑話?就憑你這個瞎子麽?”

“等我出去,我一定要殺了你。”

等到他說完,沈臨川才眸光稍動,往前了一步,薄唇輕啟,吐出一句輕飄飄的話來,“很可惜,我的眼睛已經好了。”

雖然他沒有必要也不必自降身份來嘲諷這個可憐的爛蟲,但是這句話卻是他想說很久了的。

沈臨川重新站起身,微低垂下面眸子可憐般、嘲弄般、不屑般說道:“我只不過是來感謝你,你促使了我和玉兒在一起,我們過的很好。”

話落,林子耀仿佛被扼住了喉般,說不出一個字來,只目光空洞仿佛回到了什麽時候,在思考著什麽。

等到沈臨川走出,才聽見身後有大哭聲傳來,他默默勾起唇角,走出了縣衙的大牢。

牢外的陽光依舊明媚,只可惜,林子耀看不見,沈臨川會讓他一輩子都待在這個地方,永世見不得天日。

王碾從始至終都一言不發,待到出來後,才擦了擦額上的冷汗,說道:“大人,在您離開的這段時間裏,林家人來見過林子耀,他原先都不如這般失心瘋,自從林家人走後才這般。”

“下官聽獄卒說,似乎林家已經放棄了他,打算培養庶子,而那次過來的正是林子耀的母親,柳氏的親姐姐。”

沈臨川聽他說著,又問道:“施家人目前如何?”

“自從出了林子耀這件事之後,施滸在這濟州便也擡不起頭來,一怒之下休了柳氏,將她趕回了娘家,而下官查出施滸這些年做了不少腌臜事,索性將人給革職了,如今還是留在濟州,只是日子不太好過,就住在原先府邸不遠處的一條巷子裏,妻妾散了,賣了兩個女兒,只留下兩個兒子過日子。”

王碾知曉他要問,便也都遣人留意過,想了想,繼續說道:“賣了兩個女兒之後還留了兩個小些的女兒和三個兒子兩個姨娘,兩個女兒是從前送給過曹通判的,不是完璧之身,故而只賣了二十兩給人牙子。”

“再後來似乎又賣了一個姨娘,只留下一個過日子,一個嫡出的兒子跑了不知去了哪兒,一個小的留在家裏教養,剩下的一個庶子送去做了學徒,兩個小些的女兒還養著。”

他歪了歪頭,“若大人想知道那個姨娘買了多少銀子,下官再遣人去問問。”

“……不用。”

“你陪我去施家祠堂一趟,我要去祭拜玉兒的父母,”頓了頓,沈臨川繼續說道:“莫要透露我的身份,但可讓人知道我是一位高官。”

王碾默默看了眼他車後的那些隨從,不由得嘟囔道:“您這仗勢走到哪兒不駭人?”

“什麽?”

“沒什麽沒什麽。”

當知府的儀仗和沈臨川的車馬一同停在施家本家祠堂時,正在後院喝茶的施族長被一口熱茶燙了嘴,話都說不出來,兩三下便跑了出去,對著先下車的王碾恭恭敬敬道:“不知知府大人大駕光臨,在下有失遠迎,還請知府大人恕罪。”

可王碾卻沒空理他,腰彎的比他更低,更加恭敬將沈臨川從另一輛馬車上迎了下來,“大人您慢點。”

施族長的目光落到沈臨川身上,原本面上帶著的笑意一僵,再也笑不出來,連忙將頭埋低,咽了咽唾沫,想起自己並未做過些什麽對不起施玉兒的事情,又復而擡起頭來,斟酌半刻,也笑著迎了上去,“許久不見,大人您可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