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第3/6頁)

新生的事物應當生長在繁春之際、烈日當下,而不是寒風苦雨之中,荒涼大漠之內。

施玉兒的目光沒有一絲焦距地落到前方,落在被雨點狠狠打擊著的竹葉之上,忽然之間想哭,愧疚、擔憂、不舍、期待這些情緒太過復雜,要將她壓垮。

思量良久,她決定將這件事瞞下去,起碼不能現在讓沈臨川知道,他活不長了,如果現在知道自己要做父親,那他走到時候該有多麽難過。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慢慢站起身來,默默坐回沈臨川身邊,只有挨著他的時候,施玉兒才能感覺到一絲心安,哪怕這縷心安並不能實際的獲得,但是無論如何,只要沈臨川在,她就感覺自己現在做的一切都是對的。

沈臨川並不知曉她在想什麽,他握著懷中人冰涼的手掌,將她擁在懷中用自己的體溫溫暖著她。

雨落下的聲音很大,這兒沒有風再透進來,就連空氣都是沉寂。

施玉兒這幾日好累,她將沈臨川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靠著他的肩,望著面前的陰暗與臟亂不語。

二人靜靜地坐著,聽雨聲,聽那群衙役玩牌的聲音,又聽彼此的呼吸聲、心跳聲。

就在只有彼此的地方,施玉兒將臉上的黛粉洗凈,露出原本的面容來,沈臨川揉著她的肚子,忽然間啟唇問道:“小腹怎麽這麽涼,是月事來了麽?”

“涼、涼嗎?”施玉兒的手落到他滾燙的掌上,輕眨了下眼,聲音之中卻劃過一絲慌亂,“應當是天氣太涼了,才會如此,我月事沒來。”

沈臨川靜看了她良久,半響,問道:“玉兒,你有事瞞我?”

“瞞你什麽?”施玉兒將他的手一拍,頭埋進他的肩下,以此來掩飾自己的不自然,“我能有什麽事情瞞著你,你不要胡猜,再這樣瞎說,我可就要生氣了。”

面上洗凈之後,她此時面上的神情沈臨川能看的清楚,見她不答,也不再強迫她多說些什麽,而是伸手探了一下她的額,“之前那些調理身子的藥你用了感覺如何?是不是來這兒凍著了,臉上和手都很涼。”

她不僅肚子上是涼的,手掌也是冰涼,沈臨川輕蹙了下眉,又微微俯下身將她的褲腿卷起,探了一下,沉聲道:“全身上下都是涼的。”

“我不冷,”施玉兒不算太熟練的撒了一個謊,縮進他的懷裏,示意他不要說話,“別說話了,要是被他們聽見就不好了。”

那群衙役玩牌的聲音已經漸漸笑了下來,偶爾有酒味傳來,莫名的醉人,施玉兒聞著腦袋裏有些暈暈的,兩條披風蓋在一起很暖和,比披風更暖的,是沈臨川的體溫。

這幾日她總是盼著下雪,最好是下大雪,下到有人高,這樣就不能再繼續趕路,但卻似乎天不遂人願,天氣的確不好,卻只是下了些雨,白日裏雨小,晚上雨大,那群探路的衙役回來說如果再不落雪那明日便要啟程,他們找到了近路,走一天便可以到地方。

“到地方之後,你是去軍營還是做苦力?”到了營州之後再會發生什麽,施玉兒並不能完全猜到,卻也能知道定然對沈臨川不利。

“我不怕吃苦,大不了就是從前吃過的苦如今再吃一遍,你還活著多久,我就陪你多久,只是我擔憂你會受到些蹉跎,我在來的路上聽人說,會受刑還是什麽,反正光是聽著我便覺得害怕。”

“皇上念我功高,故而只將我流放,並無其它安排,”沈臨川撫了撫她的黑發,寬慰她道:“屆時我替人寫寫信,也能掙些生計銀子,再不行便去做苦力,總不能讓你受苦。”

聞言,施玉兒忍不住輕笑了一聲,說道:“我們在濟州的時候,你也這麽說過,後來我嫌你眼盲,擔心將別人的紙寫壞,就不許你去,想不到如今你眼睛好了,還是要去做這件事,做苦力還是算了,你好歹也是當過丞相的人,做苦力豈不是太折煞你了。”

“不折煞,”沈臨川心中有些酸,“只是你跟著我受苦了。”

他確實心疼施玉兒,不然不可能將她留在太原,和家中人一起想方設法瞞著她,事情發展到如今他只盼著這件事快些結束,不要再有什麽波瀾。

“不算苦,或許我本該就經歷這麽一遭,是你當時去了濟州,將我拉出了苦海一段時間,現在只不過是再回去而已,沒什麽大不了的。”

在京中那般安逸的生活施玉兒盡管喜歡卻從不覺得自己可以一直這般下去,她的心底總有憂慮,仿佛是她自己都在叫囂著,一切都不該是如此平靜。

他們輕聲說著話,不遠處的廟堂之內也傳來了衙役的呼嚕聲,其中一個衙役喝多了酒水,此時搖搖晃晃的一邊解著褲腰帶一邊往外邊走,許是酒水喝多了的緣故,他走錯了邊,來到了二人休息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