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握住施玉兒的掌不似從前那般滾燙, 而是帶著一股難以描述的冷與硬,比她方才拿的窩窩頭還讓她難受。

聽見這句話,她想將手抽出來, 使了渾身力氣卻依舊紋絲不動,只能梗著脖子去看他, 裝出兇惡的樣子道:“你在說什麽, 我聽不懂,你再握著我, 我就喊人來了。”

聞言,沈臨川眉間輕蹙了一下, 將她的手松開, 上下打量了她一遍,眸間冷意更甚, 仿佛夾著細碎寒冰一般, 冷聲再次問道:“施玉兒, 我問誰讓你過來的?”

這是第一次,沈臨川連名帶姓喊她,施玉兒支吾了一下,萬萬沒想到自己會這麽快被識破,她垂著眸子, 兩只垂在一側的手險些將自己的衣裳絞爛, 再也裝不下去。

她又擡首看了一眼眼前人的模樣,半響, 才甕聲甕氣的答道:“我、我……”

她紅了眼眶, 吐了兩個字後將方才那一閃而過的嬌弱勁兒全都收了進去, 抿著唇與他說道:“就許你被流放過來, 不許我來, 這是什麽道理?”

“沒有道理可言,”沈臨川見她面上塗得黝黑,身上厚厚裹著的衣裳以及走路時別扭的模樣便知曉她一路受了許多苦,只是現在並不是二人可以閑話的時候,他復而伸手將她拉到大石後面,神色冷峻,“我並未與你玩笑,此處危險,你現在便離開。”

沈臨川並不知曉她會過來,他已經與外界幾乎斷了聯系,只有暗衛偶爾送來京中的消息,若是讓他知曉施玉兒會來,他一定在半路就將人截住。

“我不回去!”施玉兒最討厭他這幅不講道理的模樣,她將他握住自己的手狠狠一咬,沈臨川卻紋絲不動,將她的手腕都握到發疼,於是只能紅著眼癱軟下來坐到他的身邊,心中又氣又委屈,望了一眼他的模樣,哽咽道:“為什麽偏要讓我回去,你們都瞞著我。”

“你們都以為我不會知道這件事,是不是要讓我一直像個傻子一樣等你回來,是不是、是不是你就算是要死了都不願意告訴我!”

“玉兒,聽話!”沈臨川稍一有動作,晚上的鐵鏈便會隨著動作當啷作響,於是他只能緊握著拳,幾乎要乞求般與她再三說道:“你回太原去,那裏才是安全的。”

施玉兒將他的手拂開,不去看他手上被咬到發紫淤血的牙印,然後站起身來,避開這個話題,背對著他冷冷說道:“我來不來與你沒有關系,這是我的自由,你不能操縱我的選擇。”

話落她頓了一下,將淚一擦,“我既然來了,便不在乎安全,就算我在這兒喪了命也是我願意的。”

將想說的話說完,她走到啞巴旁邊去給他幫忙借此掩飾自己的情緒,將身後鐵鏈碰撞的輕微聲音全部視若未聞。

一行人即將就要啟程,又開始奔波到下一個地方。

昨夜裏離開的那一群人已經回來,說是找到了能遮身的地方,然後帶著他們頂著刺骨的風前往,施玉兒仍然是走在最後面,沈臨川被鐵鏈束著手走在前方。

一般的犯人都是戴著鐐銬的,但據說是某位大人想讓沈臨川在路上更難受一些,故而用鐵鏈將他的手束起,等到再冷些的時候,鐵鏈上的銹就與他的皮肉都凍在一起,取下來時的痛苦不異於生剝血肉。

施玉兒聽瘸子說著他聽來的一些所謂的‘秘聞’,目光落在沈臨川仍舊挺拔的背影之上,閉了閉酸澀的眸子。

原本便身居高位,從前得罪了多少人,現在就有多少人等著他落魄了再來蹉跎他,倒也沒什麽好奇怪的,只不過是親者心痛罷了。

一群人不知走了多久,施玉兒停下來喝了口溫水,不去再聽瘸子說話,而是默默走到啞巴的旁邊,小口小口揪著冷硬的饅頭吃。

她餓的快,如果身上不常備著吃食便總覺得心慌,光喝水又反胃,只能忙裏偷閑般偷偷摸摸吃些東西填肚子。

風沙也隨著張口的動作往她嘴裏飄,一直飄到嗓子裏帶著絲絲的疼意,白陌湊到她的身邊,似乎是欲言又止,施玉兒看過去時,他又噤了聲。

棲身的地方很遠,也不知是在翻過第幾座小山坡的時候,有個衙役失足腳下一滑滾下了山坡,摔了個半死,於是又要分出幾個衙役來擡他,一行人走的更慢了一些。

等到了那個所謂的棲身地的時候,雨早便已經落了下來,快到了傍晚。

所謂的棲身地其實就是一個破廟,梁上結著蛛網,許是由於氣候寒冷的原因,爬蟲倒是少,只是仍舊陰沉沉的,一股幹風往裏吹。

風起的時候周圍栽的那些竹子便被帶著葉子嘩嘩的響,偶有炸裂聲響起,是風勁太過了的緣故。

風大雨大自然不能再趕路,想來可以在此多歇上幾天,天又陰,或許等到雪淹沒了行人的足跡時,沈臨川可以晚到營州,可以多活一段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