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沈臨川……”

下意識的, 施玉兒便喊出了這個名字,潤潤的淚水從她眼角沁了出來,她緩緩看清眼前人, 一身玄色勁裝,發高高束成馬尾……

不是沈臨川。

“嫂嫂……”沈望淵捏緊了手中的信, 他方回太原, 草草洗漱後便想將兄長的親筆信帶來,他知曉自己惹了施玉兒傷心, 故而站在離她一丈遠的地方,面上盡是歉意。

“這是哥的信, ”他說著, 一邊看施玉兒的神情,“營州的情形已經控制了下來, 上官翼開城門放了營州的百姓, 只是我哥他還在城裏。”

施玉兒接過那封被揉的皺巴巴的信件, 聽見沈望淵的話時深吸了一口氣,扶著肚子站起身來。

沈望淵連忙要扶她,卻被避開,施玉兒笑了笑,說道:“月份不大, 還能站起來。”

她轉過身去將信紙展開, 信上的字跡很潦草,一看便是在十分緊要關頭留下的, 上面只有寥寥數語, “生當復歸來, 安好, 勿念。”

好一個生當復歸來, 施玉兒喃喃念著這句話,“死當長相思麽……”

生當復歸來,死當長相思,小腹處傳來一陣鈍痛,施玉兒癱軟在榻上,這讓她還怎麽相信所謂的安好之言。

“他當真還好嗎?”她淚眼輕轉,落到沈望淵的身上,恨聲道:“你不要同他一起騙我,他若是真的好,那怎麽會一直到現在才舍得給我帶回來這麽一封信?若是真的好……他怎麽還不回來?”

沈望淵別開眼,垂在袖中的手臂微微顫抖著,他不敢面對施玉兒的質問,不敢去答這個問題,不知沉默了多久,他才張了張枯了的唇,“我哥他和上官翼在城裏,上官翼讓我們退兵,皇上讓我回來送信,他帶兵守在城外,哥的親兵估計也不剩什麽了,但上官翼也不好過,我哥他一定會沒事的。”

施玉兒聽懂了他話裏的意思,她默默撫著自己的肚子垂淚,面上已經一片脆弱蒼白,沒有一絲血色,半響,才嘜濡著輕聲道:“只要他能回來就好。”

她已經再也想不了其它,她願日日跪於佛前還願,只求沈臨川能平安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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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家既是太原大族,如今快緊年關,每日來往之人不計其數,沈母憂心施玉兒受擾,故而回絕了許多,每日只伴著她安心養胎就好。

這個孩子生的大,但許是憂思尤甚之故,施玉兒孕期並未豐腴多少,眼見著肚子越來越大,人卻是瘦的可憐,臉看著比從前還要小了一些。

沈母心裏擔憂,請了許多名醫來替她診脈開藥,日日進補不曾落下,卻也不見有什麽好轉,愁的每日也跟著落淚,卻又不敢在她面前表現什麽,怕惹得她又傷心。

今日是十二月十四,小寒,來請平安脈的大夫已經在屋外候著了。

今年的冬日很冷,施玉兒被霧蓮喚了幾道才醒,醒來時候渾身發汗,發間也黏黏糊糊,十分不好受。

屋子裏的地龍一直燒著,水車也在運轉,霧蓮見她如此模樣,便知曉她又是夢魘了,輕嘆了一口氣,勸道:“也不知這觀裏的道士究竟有沒有用,來做了好幾場法事,香火錢也捐了不少,您還是整夜整夜的睡不好。”

“要奴婢說,您也且放寬心,無論如何,先將自個身子養好最要緊,也為肚裏小主子想一想,唉。”

施玉兒托著她的力起身,有些不適地扶住腰,面上憔悴盡顯,擦過臉後又坐到梳妝台前,沒有答話,她的目光睇向鏡中女子,一時間竟然也有些記不起來是誰。

她有些失神地撫著自己的面頰,又垂首望肚子,以一種很低很低的聲音問道:“我是不是樣貌變了?老了,也憔悴了。”

霧蓮拿潤膚膏的手一頓,心口難受,她勻化了膏體後敷到施玉兒面上,又拿防生妊娠紋的油在她肚上細細塗抹起來,只答道:“您還年輕,沒老,最多不過這段時間累著了,若是您能寬心,覺睡好了,也自然如從前般容光煥發了。”

她不會說什麽太討喜的話,霧蓮按摩的力道很好,是前段時日特意學過的,一邊抹著肚子,她一邊說道:“小主子太調皮了,您的胎位須得正過來,不然到時候不好生。”

施玉兒望著自己凸起的肚皮,胸悶的感覺霎時間更強了一些,自從孕四月以後她便不再孕吐,胃口也不如之前一般挑剔,可緊接著,胸前便總是一陣陣的痛起來,她每次都要緩許久才能緩過來。

這種痛感比豆蔻時期生長時還要疼。

大夫已經在門外候著了,沈母今日要待客,故而未能陪同。

把脈時,施玉兒望著搭在自己腕上的薄薄絲巾又默默別開眼,靜湖端來方熬好的淮山燉鴿子湯,也候在了一旁。

大夫撫著自己的胡須,沉吟半響後收回手,答道:“姑娘的脈象並無何不妥之處,都是孕期正常反應,只需好生養著便好,還有就是注意飲食,不可多食導致胎兒過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