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因為十七皇子這一插曲,好不容易將其打發走時,天色已經晚了。

臨走前,十七皇子依依不舍地看著江宴秋,就差拉著他的手傾訴衷腸,滔滔不絕一番自己對修仙的渴望了。

就連看向江宴秋的眼神都直勾勾的,狂熱得很。

江宴秋:“……”

因此,郁慈目光十分不善,從頭至尾沒給過十七皇子什麽好臉色,江宴秋甚至覺得小師叔拔劍的手,蠢蠢欲動……

出於對仙山和皇室良好關系的維護,江宴秋最後匆匆將人打發走了,最終實在經不過十七皇子的軟磨硬泡、極力邀請,勉強應下了赴老皇帝壽宴一事。

不僅是他,就連五皇子都松了口氣:“江仙師,十七弟讓您見笑了。他從小被母妃寵壞了,性格跳脫乖張,還望仙師不要放在心上。”

江宴秋搖搖頭,看向五皇子的目光有些同情。

有這麽活寶個弟弟,還打不得罵不得,五皇子看樣子也很頭疼的。

聯想到他們兄弟倆之間的對話,江宴秋的八卦之魂不禁熊熊燃燒。

所以實際上,五皇子是宮中地位低微的才人所出,並且生母很早過世,被地位尊貴的連貴妃,也就是十七皇子的生母抱回宮中養大。

有這麽一個身份高貴、地位超然的母妃,難怪十七皇子性格如此蠻橫,甚至連五哥的私人書房都敢擅闖,滿腦子天真的想法,好好的皇子不當,偏偏想去修仙。

偏偏連貴妃是五皇子名義上的母妃,面對這放肆的十七弟,也只有隱忍融讓居多。

老皇帝尚未退位或駕崩,眾皇子們目前也只能維持這表面上的父慈子孝、兄友弟恭。

嗐,江宴秋心道,還不是因為老皇帝生太多,才這麽多彎彎道道的[指指點點.JPG].

天色已晚,下人來報,喬夫人身體抱恙,已經睡下了。

啊……

江宴秋當然做不出大晚上把人家孕婦叫起來問話這種事,正好今天也已經很晚了,他幹脆跟小師叔一同與五皇子告辭,在早已準備好的院子中歇下了。

不愧是皇室審美,這處院子布置得頗為雅趣,飛檐青角,抄手遊廊,曲水從廊下蜿蜒而過,荷塘上彎著一座小小的拱橋,月亮的倒影跳躍在波光粼粼的池面之上。

夜風襲來,荷香陣陣,月光透過湖石窗欞,頗有幾分禪意。

江宴秋深深吸了一口氣。

自從出關後……不,應該是自從幾年前離家後,這還是他第一次回到闕城。

月影婆娑。

雖然知道自古至今都是這同一輪彎月,但故地重遊,至少賞月的人心中,才格外唏噓。

郁慈不知何時走到他身旁,沉默不語。

良久,小師叔淡聲道:“天色不早了,為何還不歇下。”

江宴秋:“還不困,”他想了想,偏過頭看向身邊的人:“倒是小師叔,怎麽這麽晚了還不休息?難道……”他狡諧一笑,像只廚房偷雞的小狐狸:“師叔也認床睡不著?”

郁慈:“我看你心情似乎不太好。”

江宴秋一怔:“有麽?”

他表現得很明顯嗎?

郁慈也偏過頭,微微俯視著他:“嗯。”

好家夥,他還以為小師叔是那種高冷無塵,人情世故半點不通的人,沒想到這麽心細如發的嗎。

江宴秋:“……嗐,也不能說心情不好吧,就是觸景生情,有點糾結。”

喬夫人不論是氣質還是禮儀舉止,都很像曾經他還在玉仙樓時,樓裏的一位姑娘。

也因此回憶起了一些舊事罷了。

.那是位家產被抄,全家老少發配邊疆的官家小姐,也曾在這偌大的皇都闕城錦衣玉食,無憂無慮,每日煩憂的,不過是家裏不讓讀些女德外的閑書,或是將來要嫁給不怎麽喜歡的員外之子。

直到那個深夜,舉著刀劍和火把的官兵殺入府中,父親在書房服毒自盡,母親、兄嫂、老祖母……全家被迫換上破破爛爛的囚服,蓬頭垢面赤著腳,在街頭巷尾看熱鬧的眼神中出城,還不知能不能活著走到瘴氣漫天的邊疆。

她因為年紀小,被發賣到怡紅館中,從此零落成泥,受盡屈辱。

她不再叫“君書”了,她從此變成了“香蓮”。

當得知意外有了身孕——甚至連孩子的父親都不知是哪位客人的時候,香蓮第一次想到了死。

她一瞬間情緒就崩潰了。哪怕被奶娘捂著臉送出府、第一次接客時碰上少女時代的熟人、第一次被刁蠻的客人甩了一巴掌時,她都沒有這麽想死。

這是不一樣的。這是在孕育、創造一個新的生命。

這件事本該是神聖的、莊嚴的。在充滿愛與期待地某一天,它才應該降生。

無論如何,都不應該發生在她這樣,人生已經如同失控的馬車,不知哪日就會跌跌撞撞地駛向懸崖,然後粉身碎骨。

她看著自己尚未顯懷的獨子,沉默地與姐妹談笑,然後沉默地為自己備好了三尺白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