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困局

提起桌上的茶壺,給許勿言倒了一杯涼水,蕭誠也坐到了老頭兒的對面,看著對面的這個老蒼頭,想起三年之前,兩人也是這樣相對而坐的時候,這個在家裏做了幾十年事情,自己剛剛牙牙學語的時候,便被教著喊許爺爺的人,可是讓自己嚇了一大跳。

蕭誠從來不知道,自己家裏的這個老管家,手裏盡然還掌握著一支連自己父親也不知道的力量,而這股子力量,卻是自己的爺爺蕭鼎老太爺留下來的。

“老太爺臨去的時候說了,這股子力量,不能交給老爺。老太爺說,以老爺的為人,只怕是不能善加利用這股力量,甚至還有可能為蕭家帶來禍殃。讓老奴瞅著蕭家第三代人有沒有人能夠接住這股力量。”

當許勿言坐在蕭誠的對面,臉色平靜地向蕭誠似乎在說著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的時候,蕭誠看不到自己的表情,但臉上肌肉的抽搐,使他很清楚當時自己的模樣一定很扭曲。

“老太爺還說了,如果第三代也不成,那這股子力量,便可以散去了。必竟時間太久了,人心也就散了。”

“老爺不成,他是一個太理想化的人,總是以己度人。大郎更是個直性子的人,一根腸子通到底,上陣殺敵,沖鋒陷陣,那絕對是世所罕見,但要他做其它的事情,那是勉為其難了。”

“說實話,二郎,有那麽好幾年,我是真的灰心意冷了,因為那個時候二郎您可也表現得很一般。”

“如果不是老奴多留了幾個心眼兒,可就真讓二郎你給騙過去了。”

說這些話的時候,許勿言的臉上終於是露出了笑容,也就是那一個晚上,蕭誠才終於瞅見了蕭府沉在水面之下的那些東西。

只能說,自己的爺爺,還真是一個了不得的人物。

難怪蕭氏能起於微末,難怪老太爺能以一介武將,做到兩府相公,不管什麽事情,都是有因有果的。

當初在自己的映象之中,他卻總是那麽一副慈眉善目的樣子。

只可惜他去得早了一些,否則相信祖孫兩人,一定是很談得來的。

現在這股子力量,正在一步一步地向著蕭誠手中轉移。

岑夫子眼中的得意門生,世人眼中的讀書種子,蕭禹眼中保全門楣、更進一步的蕭家二郎,私底下可遠遠不是大家所認為的那個單純的少年郎。

“許爺爺,您在家裏身份不同,有些事情,您不能跟父親分說分說嗎?”蕭誠揉著太陽穴,道:“我的話在父親心裏自然是沒有分量的,但您可就不一樣了啊?我們蕭氏,與二大王的關系太近了,這時節,太早站隊,可不是什麽好事情。”

“我怎麽沒有說?”許勿言嘆了一口氣:“可以是老奴的身份,卻也是只能淺嘗輒止罷了,說得深了,老爺是會不快的。二郎,蕭氏必竟是將門出身,收復北地,一統天下,就算是老太爺,當年也是心中念念不忘的。”

蕭誠嘆道:“談何容易?大遼在財力之上,或者比不上我們皇宋,但軍力之鼎盛,卻遠遠超過我們,想要收復北地,需要我們皇宋先下定決心,定下國策,然後集全國之力來發展軍事,十年生聚,或者有這麽一些可能。”

“是啊,談何容易?”許勿言點頭道:“就算從現在就開始,老奴我也是見不著了。”

“許爺爺,您別忘了,現在在北疆統兵的,是二大王。”蕭誠敲了敲桌子,“而官家,今年才不過四十出頭,身體康健,春秋正盛。您覺得,這個國策,官家會定嗎?”

許勿言默然無語。

如果定下這個國策的話,舉全國之力向軍事傾斜,那麽在軍中影響力極深的二大王,實力必然會飛速增長,如此一來,官家自然會覺得那張椅子搖搖晃晃了。

也正是因為如此,不僅是皇宋的最高統治者不願意這樣做,而大王爺也絕不會看到二大王的實力進一步的增長。

而朝臣之中,或者想要北伐的官員不少,但卻絕沒有幾個人願意讓二大王來承這個頭,如果讓二大王的實力再度上升,那離東宮的位子就會更進一步,如果再在北伐之中建下功業,則那張位子就舍他其誰了!便是官家再不願意,捏著鼻子也須得讓二大王坐上東宮之位。

二大王以軍功立足,真要成了東宮甚至在未來登上了寶座,做了官家,只怕更會一力北伐力圖克盡全功,以二大王的經歷,只怕武將的地位便會飛速上升,勢必影響到文臣們的地位。

這在滿朝進士出身的文官眼中,更是不能容忍的。

在這些人看來,由文官們來運籌帷幄,坐鎮指揮,武將們只管沖鋒陷陣,灑熱血拋性命就好了。這樣立下了功勛,自然也是決勝千裏的文官們的功勞占大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