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9節 北歸(四)

1635年,11月初5。

北風蕭瑟,萬物凋零。隨著後半夜一場怪異的冰雨+冰雹,寒潮一夜間席卷了環渤海灣地帶。

寒潮不是鬧著玩的,它可以令大地封凍,海水結冰。天津城裏的土著們一早起來,從口中呼出白氣的那一刻,立刻感受到了冬季的殘酷。

老一輩人的記憶中,眼下的節氣沒有這等雨雪的。

可老天爺不開眼。近些年,似這種提前上凍的鬼天氣,在大明朝地界,已然是常見之禍了。

寒潮來臨是大事,尤其是如今的天津城,對於提前到來的低溫,極其敏感。

然而壞消息的確認,總是來得那麽及時,那麽準確。

堪堪在黎明時分,從下遊海河口奔行幾十裏而來的信使們,沿著河碼頭,沿著城主主街,大聲給土著確認了最重要的消息:昨夜洋面封凍了。

聽到這一條附帶著刺骨寒意的消息後,很多人的臉色瞬間掛上了寒霜。

確切地說,是全城土著的臉色都掛上了寒霜:壞了,入冬前的最後一個大船隊進不來了。

作為京杭大運河的重要節點,天津原本也算得上是大明的商貿重鎮之一。然而這幾年下來,隨著一個又一個遠洋船隊到埠,天津赫然已經成為了北中國最重要的貨運集散地和新興工業城市。

滾滾而來的工業品,以及隨之而來的各類新工坊、新產業、新基建,令闔城老少都過上了好日子。

可以毫不誇張地說,現如今的天津城內外,沒有一個土著是完全和曹氏產業脫離的。任何人,或多或少,或直接或間接,都吃著曹大帥的飯,捧著曹大師的鍋。

所以,當洋面上凍的消息傳來後,老少爺們的臉色瞬間就垮塌了。

海運船隊所帶來的財富,遠遠超過了大運河上那幾艘槽船的價值。

入冬前最後一個船隊,按慣例會載有大批棉制品、煤爐、皮草、煤油、藥品、凡士林等高档過冬物資。

闔城老少就指著這隊船,來打發聚集在天津的北中國行商呢,結果洋面上凍了……MMP,當講乎?

在義鑫隆商號坐鎮的吳法正,第一時間得知了這個消息。之後和自家掌櫃吳九叔核計一番,然而也是徒喚奈何。

事實上,義鑫隆對最後這個船隊也是有想法的。

雖說北上的主要貨物已經備齊,但是加分項誰不喜歡做?九叔在這之前,最渴望的能從船隊中分潤一點“皇安散”……這種既可以內服又可以外敷的消炎神藥,早已和南方海商最重視的維生素丸一起,被擡高到了生生造化丹的档次,價比黃金。

不想世事難料。

老少爺們黎明時分傳來的噩耗還沒消化完,待到早飯時分,卻又有一個不知道真假的消息傳來了:船隊昨天白天其實已經到了料子灣,現下就困在料子灣。

料子灣是一處小型私港,就在天津南邊五十余裏的海岸邊。

這個消息不是“官方”信使傳來的,而是港務處那邊的“舅舅黨”擴散出來的。

當夥計氣喘籲籲跑進屋告知這一消息後,愣了愣神的吳掌櫃,先是詳細問了夥計,然後嘟囔一聲:“寧可信其有”,便命夥計去車行傳話,準備大車。

接著,吳掌櫃拉起吳法正就往外走。

出到院外,吳掌櫃很快命人牽來兩匹馬,上了馬就奔著海河碼頭而去。

這一路上,一頭霧水的吳法正也沒機會問九叔個仔細。不過就他觀察,剛才那個消息還真有可能成真:街面上到處都是出來打探消息的商人和夥計,整個碼頭區處處顯出了躁動。

沒過多久,吳掌櫃兩人騎馬穿過了碼頭區,又往前跑了二裏路,最終一處高土坡停了馬。

下一刻,手搭涼棚張望不已的吳掌櫃,“哈”了一聲,手指前方:“快看,列隊了,消息遮莫是真的!”

吳法正聞言瞭望,發現在南邊一處堆滿了石料、木料的大型工地上,正有大隊穿著藍色工服的勞力在列隊。

“快回去備車!”

回去的路上,九叔這才告訴吳法正:船只擱淺、困岸這類事,一年中總會發生幾次。通常來說,港務處是不喜歡“民間”勢力參與臨時事件的,尤其事發地在遠離城外的地方。

蓋因民間勢力散漫,難以協調管理。

然而真要是民間馬車捷足先登,港務處也不會嚴詞拒絕,會按照正常價格給出運費。

所以今天這事,港務處會首先調動自有隊伍和運輸工具,去料子港運貨回天津。然而港務處也沒辦法徹底封鎖消息……港務員工百分之五十以上都是本地雇員,所以消息一定會泄露出去。

說到這裏,九叔興奮地告訴侄子:這類事件有個不成文的規矩,就是搶運到貨物的人,可以無視代理協議,購買一部分車上的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