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虛虛實實

高澄進豫州城時,已經是秋冬交替的時候,氣候變換,讓人明顯能夠感覺到寒意。

在得知陳慶之犯境後,高澄擔心救援的戰事遷延日久,在兗州收羅了一批冬衣,又命人快馬回洛陽調送。

到了豫州後,才發現自己做了無用功。

陳慶之丟棄輜重狼狽逃跑,堯雄得以大豐收,其中就包括梁軍為北伐準備好的冬衣。

為了感謝陳慶之的饋贈,高澄特意命人往白苟堆送信:

‘魏大將軍澄致梁將慶之:襄陽一別,數載未見,將軍無恙否?

‘澄至豫州,驟逢嚴寒,部眾缺衣少食,幸得將軍不辭辛勞,輸送物資,使我將士不受饑寒之苦,受此恩情,澄當提十萬兵,親往白苟堆向將軍致謝。

‘有童謠曰:名師大將莫自牢,千軍萬馬避白袍。

‘將軍以庸人之姿,得不世之名,遭人嫉恨,以童謠捧殺,用心何其歹毒。

‘將軍昔日北伐,又何曾與名將交兵,澄當為將軍正名。

‘當是時,葛榮叛亂於河北,邢杲聚眾於青州,將軍被輕於洛陽朝堂,遂有平定葛榮、邢杲之策,而無防備將軍之舉。

‘河陰之變,河南宗王多有變節,人心惶恐,將軍借元灝之名,招降納叛,渡江千裏卻無遺簇之費,僥幸入洛陽。

‘待名師大將南下,將軍落發為僧,倉惶如喪家之犬,常為北地笑談,澄亦有耳聞,卻不曾與人譏笑。

‘小子懵懂,生長代北,沐浴胡風,卻也知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孝之始也。

‘南人自詡正朔,將軍卻不曉經典,又聽聞將軍體弱,不能弓馬。文不成、武不就,將軍豈能安享盛名?不如歸鄉務農,亦可保全名節,以名將自居,聊慰平生。

‘此澄肺腑之言,還望將軍聽之、信之。’

陳慶之將高澄的來信分給部將傳閱,以示自己並沒有與高澄私下串聯。

拆開信封之前又怎會知道,這是鮮卑小兒在陰陽怪氣地譏諷自己。

將領們看了書信,人人憤慨,盡皆請命先斬信使祭旗,而後發兵再攻豫州。

陳慶之卻笑道:

“此鮮卑小兒激將法,我又怎會中他計謀,況且當日我送他婦裙,鮮卑小兒欣然受之,不曾為難使者,今日我若憤而殺使,豈不是說本將氣量尚且不如鮮卑小兒。”

聽見這話,惶恐不安的使者才放下心來,果然如大將軍所言,陳慶之必會重提婦裙一事,不會傷他性命。

陳慶之命人將使者禮送出城,又讓諸將散去,自己則拿著高澄的書信沉思起來。

當初救援三荊,陳慶之在高澄與侯景之間選擇了擊潰初次掌兵的高澄,是出於輕視心理。

這樣的錯誤陳慶之不會再犯。

陳慶之很重視高澄,甚至會研究他每一次用兵,畢竟以高氏的權勢,必有篡國的一天,這事他們南人可太熟悉了。

在研究高澄用兵後,很輕易就能知道他的行事風格:好用計謀。

將賀拔勝玩弄於鼓掌,就是高澄得意之作。

如今他給自己寄來一封信,信中言明要提十萬兵南下白苟堆,究竟出於何意,這值得陳慶之深思。

到底是要騙自己往白苟堆調兵,從而避實就虛,另攻他處。

還是讓自己誤以為他只是拿白苟堆當幌子,從而放松警惕,實則卻是真要將兵鋒指向白苟堆。

這讓陳慶之難以抉擇。

主動權不在自己手上,便只能去猜測對方用意,偏偏高澄年紀雖小,卻是一只老狐狸。

高澄可沒陳慶之的煩惱,他一開始就打定了主意,只有白苟堆一個目標,陳慶之又不是自己肚子裏的蛔蟲,又怎麽可能清楚他的意圖。

高澄也不藏著掩著,大大方方在豫州城聚兵,等待段韶、斛律光、高季式三人南下。

南青州刺史大野拔授首,軍隊也被大野拔帶來了兗州,空虛的南青州又怎能難得住段韶等人。

如今平定了南青州的三人在接了高澄軍令後,星夜南下豫州。

就連潁州刺史慕容紹宗也奉命前來匯合。

十月上旬,初冬時節,慕容紹宗與段韶、斛律光、高季式所部先後進抵豫州城。

京畿軍除高敖曹所部五千人,其余兩萬九千人盡在豫州,又加侯淵部曲五千,青州州郡兵五千,堯雄豫州州郡兵五千,以及慕容紹宗的潁州州郡兵五千。

共計戰兵三萬四,州郡兵一萬五千人。

這樣的陣勢自然瞞不過梁軍。

陳慶之在召集軍議時,有部將指出高澄調集各路京畿兵,卻唯獨沒有調動高敖曹部,其意必在西而不在東。

這句話引來許多人的認可,高澄若要往東用兵,自然會將高敖曹一並調來,卻偏偏漏了他,再加上之前在書信中直言要攻白苟堆,只怕真是故意蒙騙梁軍往白苟堆聚集,再行西向與高敖曹會師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