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六章 祭拜

徐州西北邊境往彭場方向,一支五六萬人的隊伍延道路行軍,相州郡兵王阿井就在其中。

追隨冀州刺史婁昭南下以後,相、定二州軍士都被調撥至段韶麾下,隨他救援徐州。

九年前還是個年輕戍卒的王阿井已經年過三旬,雖然這個時代三十多歲就可以稱為老公,即老頭。

但王阿井可不是因為年齡問題才被留作誘餌的一員,他只是單純的能力不行。

這些年王阿井一心撲在自己正讀書求學的兒子王公允身上。

雖然蒙學無需太多開銷,但真要將來計劃走科舉道路,花銷可就大了,不止書籍筆墨,更要拜求名師,王阿井閑余時總要作貨郎,擔著扁擔走街串巷的叫賣,無暇磨礪軍中技藝。

看著隊伍中神情畏縮的農人,王阿井略帶不屑地撇撇嘴。

無論什麽時代,鄙視鏈一直存在,脫產戰兵鄙視他們這些州郡兵,州郡兵也同樣瞧不起這些田裏出來的泥腿子。

當然,瞧不起歸瞧不起,真遇敵了,也不耽誤王阿井隨這些泥腿子一起跑。

雖然上頭的軍令是允許農人奔逃,對於他們則要求稍作抵抗,以免對方生疑。

可是人都會惜命,尤其是知道自己等人只是誘餌,真正與敵接戰的還在後頭,又何必為此送了性命,哪怕小高王給予的傷殘陣亡撫恤金額不低,但命終究是自己的。

更何況他王阿井的兒子將來是要科舉做官的,自己還得享福,可不能死在這裏。

王阿井胡思亂想的時候,南梁伏擊點,羊鴉仁觀察著越走越近的東魏大軍,望見他們行軍時陣型散亂,不由得笑出聲來。

“將軍何故發笑?”

夏侯譒輕聲疑惑道。

“我笑段韶少智,高澄徒勞。”

羊鴉仁壓低了聲音,但滿含自信。

段韶中了自己圍點打援之計,如今即將步入埋伏點,一場大敗就在眼前,故而譏他少智。

笑高澄徒勞,則是聽聞高澄這些年一直在整頓州郡兵,為此不惜推出軍餉,可到頭來,不還是如今這不堪用的模樣。

每年那麽多全都打了水漂,也難怪羊鴉仁忍不住笑出聲來。

他是一點也沒懷疑這支松散的隊伍有詐,畢竟根據密探消息,段韶軍中僅有五千戰兵,其余五萬盡是州郡兵。

如今東魏軍隊的表現也符合他對州郡兵這一群體的了解,畢竟自己麾下也有五萬五千的州郡兵。

眼看著東魏先頭部隊步入埋伏圈,羊鴉仁忍住了發令的沖動,看著不遠處中軍押運一輛輛輜重車,羊鴉仁感覺自己呼吸都加重了。

心中暗道:這一戰不止能大造殺傷,只怕繳獲也不菲。

這年頭,將士們沙場搏命,也別跟他們談什麽國家一統的使命感,那些都是虛的,軍中將校看重的是升官加爵,而底層士卒也只在乎繳獲的物資。

羊鴉仁見中軍已經步入伏擊點,正欲回頭下令,卻見夏侯譒已經紅了眼睛。

不由暗嘆:自己雖是主將,可這場伏擊卻只出兵五千,剩余一萬人都是夏侯氏私兵,只怕到時候戰利品要被夏侯譒拿了大頭。

夏侯譒對這些輜重眼紅得很,自從父親去世,麾下一萬精銳私兵全靠他與在建康為官的兄長來養,其中更有兩千匹戰馬。

精銳與烏合之眾最大的不同在於他們平時有大量的操訓,也正因為消耗大,所以食物攝取也多。

兩兄弟沒有父親夏侯夔的地位與經營能力,為了維持這支部隊,都快將他們折磨瘋了,也正因此,他才如此積極響應羊鴉仁北上作戰,就指望著靠發戰爭財填補虧空。

“將軍,下令吧!”

夏侯譒忍不住催促道。

羊鴉仁只得將戰利品被夏侯家搶去大頭的無奈強行壓下,一聲令下,山頭的號角聲吹響,一時間喊殺聲遍布四周。

夏侯譒挺槍領著親衛沖殺下山,羊鴉仁見狀也趕緊跟上,四方伏兵盡起,紛紛朝東魏中軍沖殺而去。

而身陷埋伏的東魏大軍五萬余人高喊著:

“有埋伏!”

全無人結陣抵擋,盡作鳥獸散,原來抱有和王阿井一樣想法的大有人在。

王阿井腳下生風,他聽見號角聲就已經邁開步子逃跑起來,身邊的那些泥腿子卻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見這些州郡兵先跑,一愣神,又聽見四周傳來喊殺聲,才知道要跟著逃。

羊鴉仁此時才發覺不對,這支東魏大軍再拉胯,五萬五千人裏也有段韶五千舊部呀。

那可是出自京畿軍的精銳,隨高澄歷經襄陽之戰、兗州之戰、救援竇泰之戰、徐州之戰、南兗州之戰以及潼關之戰。

哪怕是中了埋伏,也不可能是這種還未接觸就四散奔逃的表現。

羊鴉仁想要重新集結部隊,卻發現為了爭奪被東魏留下的物資,自己麾下軍士已經與夏侯氏私兵發生了沖突,兩方打鬥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