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四章 上辱君王,下及黎庶

溫子昇聞言,立馬來了好奇,他急忙請教道:

“還望國丈不吝賜教。”

“韋某匹夫,不敢當國丈之稱。”

韋孝寬趕緊推辭,雖然女兒韋長英位列後宮二十七世婦之一,僅在一後、三夫人、九嬪之下,但他也沒敢真把自己當國丈看。

對於溫子昇的求教,他笑道:

“溫主使只需在返洛途中四處宣揚,陛下憐憫百姓,不願再生戰亂,於是誠心求娶南朝公主,以求盟好,卻遭南朝君臣羞辱,言:‘索虜何德主天下,傖父焉能配貴女!’如此,陛下必不降罪。”

溫子昇一聽,內心直呼好家夥,世上還有心這麽臟的,他終於明白自己這趟出使除了給韋孝寬南下打掩護以外,更重要的目的就是給高澄一個發動戰爭的借口,反正打死他都不敢相信這種事情韋孝寬敢自作主張。

統一北地後,北方養民休戰,除小規模的邊境沖突以外,已有七年未發動過大規模戰事,民眾已經習慣了這樣和平安定的生活,一旦妄開戰端,底層民眾可不會在乎你囊括四海的雄心壯志,少不了要惹民生怨。

對於別的統治者來說,讓民眾們抱怨幾句也不是什麽大問題,關鍵高澄這人他不沾鍋,這輩子就圖百姓嘴裏的一個好名聲。

要發動一場大規模南征戰爭,對國內可不得有一個借口麽。

高澄自十二歲鎮守洛陽以來,施政以德,深得軍民愛戴,如今大齊天子卻遭人羞辱‘索虜何德主天下,傖父焉能配貴女。’

鮮卑人會因索虜之稱憤怒,北地漢人也會因傖父之言而憤慨,這不是在打高澄一個人的臉,這是在羞辱所有大齊軍民!

這一言論一旦在北方流傳開來,可以想見國內是個什麽境況。

至於蕭衍一方,如何辯解也無用,且不說細作能否在北方為南梁辯解,就沖南梁十三年前背盟相攻的行徑,大家是信你,還是信翩翩君子的溫子昇,更何況人家溫子昇是親赴建康回來的,你在北方又怎麽知道詳情。

《孫子兵法·火攻篇》有雲:‘主不可以怒而興師,將不可以慍而致戰。’

憤怒會讓君主、大將失去理智,無法針對戰場局勢沉著冷靜地思考,可難不成高澄與其親信大將們會因為他自編自導的這場戲,而被憤怒沖昏頭腦?

但對於普通將士,憤怒反而是一件好事,畢竟在戰場上無需他們過多的去動腦子,他們所要做的,就是懷揣著滿腔怒火,聽從指揮,一往無前。

高澄過往對北方將士們的恩德不會被遺忘,是他寧願在財政上背負沉重負擔,也要奏請以軍餉養兵,讓大家有了穩定的收入,而非寄希望於戰場劫掠。

更別提才給大家夥發放布匹賞賜,且不提與高氏有兩代人情誼的六鎮鮮卑,哪怕是漢軍將士都得咬牙切齒與梁人討要個說法,只不過鑒於南梁過往背盟的行徑,恐怕給了說法也不會信。

有這麽一位面慈心黑的開國君主,況且還是這般年輕,溫子昇可以預見到未來朝臣們被其用權術玩弄的場景。

心底是這樣想,嘴上可不敢這樣說,他得裝作完全不清楚高澄在此事中所扮演的角色,甚至不能在未來提起是韋孝寬為自己出的主意,將來被記載在史冊上的說法,或許會是他溫子昇畏懼罪責,於是想了這麽一出法子,用來推卸罪責:

不是我溫子昇不努力,是他們南梁欺人太甚。

當然,更有可能的是大齊君臣把蕭衍出言羞辱高澄一事給坐實了,畢竟史書從來都是勝利者書寫,如今大齊是在由張師齊受命主持編撰《魏史》,未來若是能滅亡蕭梁,只怕為南梁修史的也會是他。

作為一名優秀的歷史發明家,張師齊的史德無需贅述,給蕭衍栽贓這件小事對他來說輕而易舉。

一番頭腦風暴後,溫子昇趕忙對韋孝寬表示感謝,韋孝寬也果然如他所預料,讓其對外人保密,勿使旁人知曉自己代為出謀。

溫子昇自然是連聲答應下來,韋孝寬為了掩人耳目,不願與溫子昇同行,很快他就坐上了一輛馬車,兩人分道揚鑣,只是韋孝寬所言,溫子昇牢牢記在心底。

別管高澄有沒有抱希望,此番終究是無功而返,若不把這件事辦好了,回了洛陽兩罪並罰,他溫子昇可吃不消。

其實就算蕭衍真的答應下了聯姻一事,韋孝寬也會在暗地裏將這門親事攪黃,利用蕭衍拒婚,且出言羞辱為由出兵,本就是高澄的最終目的,否則也不會答應韋孝寬之情,許他南下。

真要只是接觸密探,派誰不好。

當然耳聽為虛,眼見為實,韋孝寬想要實際了解南梁的情況,親往建康,也是高澄同意的原因之一。

至於韋孝寬,其實高澄哪怕不娶韋長英,也無需擔憂他的忠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