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戚念瑜很快就被帶到了霍家堡。

在暗無天日的地底深處挖了三年多礦, 他早已不是那個意氣風發、儒雅俊逸的盛年人,此時的他脊背微弓,發間生出了幾縷銀絲, 病態蒼白的皮膚也爬上了幾縷皺紋。

他在地下與世隔絕, 監工不會把外面的消息告訴他們,因此他聽說赤炎山主人要見他時, 他還以為指的是霍震霆, 直到看見高踞主座的是個陌生的年輕人, 他還頗覺疑惑。

“霍震廷呢?”他狐疑地四處打量, 懷疑是不是有人想捉弄他。

祁夜熵是以本來面目見的便宜嶽父, 他淡淡道:“死了。霍家堡已易主。”

戚念瑜定睛看了看他, 忽然覺得此人有些面善,似乎曾在哪裏見過。

這樣的好樣貌,即使是匆匆一瞥也很難忘懷。

他努力思索了一陣, 忽然恍然大悟:“你……你不是那……”

“孽障”兩字差點脫口而出,好在三年地下經歷教做人,不可一世的大城主明白了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頭的道理,懸崖勒馬地把那兩個字吞了下去。

“若老夫沒記錯,閣下與小女有些……淵源?”他不知道兩人如今是什麽關系, 沒把話說死。

祁夜熵不承認也不否認, 淡淡道:“有些事想問問城主。”

戚念瑜全然試探不出他的態度, 便知此人不好相與:“閣下盡管問,老夫定當知無不言。”

祁夜熵也不客氣, 便開始詢問戚靈靈的事。

戚念瑜很快發現對方問的都是些瑣碎的小事, 從飲食起居的習慣, 到年幼時的經歷, 乃至出生時的體重、長短, 靈根八字,開蒙時讀的書、習的術法,身邊有幾人伺候,分別司何職……巨細靡遺,簡直就像是要給戚靈靈這個人寫一部編年史。

小時候的事戚念瑜還能答上一些,因為那時候他得在發妻面前裝個慈父,對第一個孩子也還有點天然的舐犢之情。發妻死了以後,他就對大女兒不聞不問了,因此只有個模糊的印象。

他不敢亂編,只好支支吾吾地給出些模棱兩可的答案。

對方倒是沒什麽慍色,始終不冷不熱的,一張不似凡人的俊臉上沒什麽表情。

然而越是這種捉摸不透的態度越讓人心慌,戚念瑜後背上冷汗涔涔:“女兒家大了,為人父者也不便事事關心……何況老夫在地下關押數年,整日渾渾噩噩,許多往事都有些記不清了……”

他咽了咽口水 ,旁敲側擊道:“不知閣下為何打聽這些,可是小女有什麽地方得罪了閣下?”

戚念瑜是過來人,男女之間的事最不好說,他當年對原配也曾十分傾心,後來卻只有怨懟。眼前人既然有這般能耐,想來當男寵那段歲月是他一生之恥。再一想那逆女氣死人不償命的德性,絕對是把人得罪死了。

對方卻不置一詞,只問:“城主還記得什麽?”

戚念瑜一邊裝作冥思苦想,一邊察言觀色——重要的不是他記得多少,是對方想聽什麽。

“以城主方才所言,令嬡自幼溫馴,甚至有幾分怯懦,”對方盯著他的臉道,“卻在一夜之間性情大變,城主難道不懷疑?”

戚念瑜不由想起三年前的那場宴席,就是從那天開始,戚靈靈一反常態,公然忤逆違抗他這個父親,成了不折不扣的孽障。

“的確,小女性情突變,老夫亦十分意外,”戚念瑜斟酌著道,“許是因為喪母多年,老夫又長年在外,不能及時管教,以至積怨深重,一夕之間爆發。”

他頓了頓:“或許是隨了她母親剛強執拗的性子。”

祁夜熵淡淡一笑,笑意不入眼底:“城主不曾懷疑過令嬡被人奪舍了?”

戚念瑜心頭重重一跳,但見那人眼神銳利如刀鋒,知道隱瞞無用,用衣袖抹了抹額上冷汗:“實不相瞞,老夫的確懷疑過……”

祁夜熵:“想必也查過了。”

戚念瑜被他猜中,有些訕訕的:“老夫也是以防萬一,不過並無任何異樣。”

祁夜熵點點頭,向侍從吩咐道:“帶回去。”

戚念瑜頓時著了慌:“閣……閣下何意……”

男子壓根沒有回答他的意思,兩名侍從已經一左一右將他架了起來。

戚念瑜:“閣下高擡貴手,老夫與那逆女早已恩斷義絕,她如何得罪閣下,老夫一無所知,若是閣下要對付她,老夫願效微勞,大義滅親……”

男子聞言笑了笑:“誰說小師姐得罪我?她和我不日將結為道侶。”

戚念瑜的臉色著實精彩,刹那間變了好幾變,最後變成死人般的青灰,但他仍然垂死掙紮:“雖說靈靈和老夫有些齟齬,但父女沒有隔夜仇,老夫知道她心裏還是有我這個爹的,若她將來知道此事,恐怕生出什麽誤會……”

祁夜熵一哂:“城主直到現在也不曾問過一聲,小師姐這幾年過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