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講學

既然是唐樞的講學,柳賀和施允自然不願錯過,兩人商議了一下,雇了一輛車前往茅山。

茅山在鎮江府向西,兩面被金壇、句容二縣所環繞,因而此次唐樞講學雖為金壇縣所邀,但前來聽學的士子卻包含了應天府、常州府以及鎮江府的士子。

湛若水乃是心學大家,作為他的弟子,唐樞在讀書人中頗有人望。

何況唐樞年歲已老,此次是他歸家前最後一次在外講學。

眼下心學在大明朝的理論思想界雖占據一席之地,王畿、錢德洪等人的弟子遍布天下,便是首輔徐階也是心學的門人之一,然而王學門人大多在野,便是居廟堂之高者也難以憑一己之力推廣心學,畢竟眼下仍是程朱理學的天下,掌權者重術,就不會輕易為一種思想所主導。

且王畿、唐樞等人都已年老,心學又分為多個流派,各派之間秉持的思想又有不同,如此反而不利於擴大心學的影響力。

但對柳賀二人來說,唐樞絕對是當世大家。

……

兩人先在茅山腳下住了一晚。

茅山是道教名山,上清派的發源地,此時是七月,茅山郁郁蔥蔥,湖水清澈,身處山中,氣溫要比在鎮江府城時低上不少,尤其傍晚在附近的山道上行走,夕陽西下,真一派好風光。

“兩位客官須小心,山中有野豬出沒,莫要再往高處走了。”

柳賀與施允自是聽勸,以兩人文弱書生的身板,如果真遇上野豬,恐怕連逃命都來不及。

兩人拿出書袋,點了燈,互相探討起文章來。

客棧在山腳之下,一擡頭,壯闊的茅山此刻被夜色所籠罩,就像一個巨大的陰影一般,但兩人專注於文章時,夜色便顯得不那麽可怖了。

為了備考院試,府試之後,柳賀與施允從未有一絲懈怠,兩人寫文章的經驗更豐富,點評起文章來也更辛辣,柳賀覺得施允很毒舌,施允則目光涼颼颼地盯著他看——柳賀寫文章的時候很認真,就代表著他點評文章不會敷衍,一旦不敷衍,那語氣自然也不會太過客氣。

“兩位客官,新做的豬油糕,可要來上一碟?”

讀書讀餓了,夥計叩門喊了一聲,二人立刻就答應了。

豬油糕雖有些油膩,配上清茶卻更好,兩人吃著糕喝著茶,讀書累了就有種昏昏欲睡之感,不過兩人還是提起精神繼續讀書,到了夜裏,又喊夥計添了支燭。

……

第二日,兩人未特意去尋唐樞講學之處,客棧自有人指路,沾了唐樞講學的光,這家客棧往日只有道祖壽誕時會客滿,這幾日卻迎來了不少士子入住。

柳賀與施允皆攜帶了自己近日較為得意的文章。

到了唐樞講學之處,他一人站立於一處高台上,台下眾士子則盤膝而坐,一副認真聆聽的模樣。

只聽唐樞講道,心分為真心與習心,真是仁善,是人的道德本心,習心則為被蒙蔽之心,習心與本心此消彼長,因而踐行“討”的本領,是為“討真心”。

唐樞遍歷各地,又在家鄉講學著書三十多年,且於經濟地理音律等方面都極有研究,他的講學並不局限於心學一道,而是於各途都有涉獵,柳賀與施允二人均是聽得如癡如醉。

畢竟是二十余歲就中進士的人,即便唐樞講的並非科舉文章,可他將畢生經驗融於所講之學,也足夠他們獲益的了。

唐樞年近七十,但講起學來依舊中氣十足,講了足足兩個時辰也未停歇,他講了多久,台下士子也就聚了多久,且聚到此地的士子人數越來越多,柳賀與施允幸虧來得早,才占據了一個靠近高台的區域。

唐樞講時柳賀筆未曾停,只是字跡潦草了一些

唐樞所講內容可謂旁征博引,於他而言便不只是來聽了一次講,而是思路與思想上的又一次拓寬。

柳賀內心同樣也在思考著。

兩個時辰的講課,柳賀可謂收獲滿滿,畢竟心學與程朱理學都未脫離儒學這個框架,他所琢磨的正是儒學文章,唐樞對心學的闡釋讓柳賀在寫文章時又多了一條選擇。

聽完課時,柳賀同樣長舒了一口氣。

……

之後,眾士子便依次上前,請唐樞指點文章。

可以說,聚集在茅山的士子們大多抱著這一想法,畢竟唐樞是公認的學問大家,若是文章能得他指點一番,於今後科舉之途必有所助力。

士子們多數沒有成為心學門人的打算,即便有,那也得先完成自身目標再說。

柳賀與施允二人位置相對靠前,只見唐樞接過一位士子文章,隨意點撥了幾句,那位士子便喜不自勝地離去了。

輪到二人時,柳賀先將自己的文章遞了過去。

他選的是他前幾日所作的一篇文章,府試之後,柳賀一日寫數篇文章,文章的質量漸漸穩定下來,他自認為文章寫得像模像樣,因而選了寫著最順手的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