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讀書

柳賀的生活便這麽平靜度過著,替湯運鳳於遙改文章之余,他也進一步精進著自己的文章,縱然酷暑難當,屋中卻常常傳來柳賀的讀書聲。

文章不僅要寫,也要讀,大家文章氣理皆具,讀出聲時同樣鏗鏘有力,而柳賀一篇文章作完,若是讀不出聲,便是文章功底還不到位,脈絡單薄了一些。

他每日作時文數篇,下筆之前先將文章整篇構思一遍,寫完之後再加以修改,以求文辭與內容都達到出色的程度。

“賀哥兒吃碗冰涼粉,莫熱壞了自己。”

涼粉是紀娘子琢磨出來給柳賀做的,正好夏天家裏綠豆多,她就做成粉,再用香油蔥花之類的拌一拌,吃起來特別清爽,在這夏日裏是和西瓜一樣解暑的美食。

鎮江府城比下河村的氣溫要高上不少,紀娘子也想不出什麽解暑的法子,只能從吃食上想辦法,她倒是想幫著柳賀打扇子,可柳賀並不樂意,反而讓紀娘子去院子裏乘乘涼。

小冰河紀的天氣就是這樣,夏天越熱,冬天就必然越冷。

柳賀在書房裏放了一盆水,實在熱了他就用帕子洗把臉,何況他讀書不專注時才會覺得熱,一旦注意力集中起來,炎熱或寒冷都被他拋諸腦後。

這一日,柳賀書讀累了在家逗貓玩,施允卻上門來找他了。

對方來的時候恰是一日之中最熱的時候,柳賀知施允讀書刻苦,原以為對方上門是和自己研討學問,誰知對方坐下來就和柳賀透露了一個大消息:“新任大宗師定下了。”

施允說這話的時候氣還有些喘,柳賀給他端了碗涼水,讓他歇歇再說。

“是甘肅巡按禦史耿定向。”

“是他?”

柳賀也端起水來喝了一口。

耿定向的官雖做得不是特別大,但在大明一朝,他與他的弟弟耿定力、耿定理都極有名氣,有“天台三耿”之稱,耿定向是嘉靖三十五年進士,他曾是王守仁心學的弟子,和泰州學派關系密切。

“來了一位心學的大宗師。”

在大明朝,為官和做學問必然逃不開程朱理學與陽明心學的交鋒,當然,官員們多是經世致用派,思想和文風上時不時發生轉變,作為考生,若是遇上不同的考官,既要適當做出改變討好考官,於文章上也要有自己的堅持。

若是隨波逐流,即便文章作得再漂亮,也缺乏讀書人的節操。

“你我只需寫好自己的文章就是。”柳賀道,“我只知耿定向為人端肅,院試這一關恐怕不好過。”

“院試黜落弟子並不多,這一點倒無須焦心。”

小三關中,最難過的是府試,各府州刷起弟子來絲毫不心軟,一場只給五十個名額,當然,這並不代表著院試便好過,尤其上屆院試南直一省只取了三千多考生,南直又是公認的科舉強省,考生一個個實力非凡,想爭奪一個鄉試名額並不容易。

“你我好好備考就是。”柳賀笑道,“不管大宗師是何人,你我學問都不能有一日松懈。”

耿定向為官時恰逢嚴嵩專權,他得罪了嚴嵩被貶至甘肅,眼下嚴嵩已垮台,且因兩京學風日益松懈,他便被派至南京督導一省學政。

一省之內鄉試考生的選送及生員考核皆由提學官一人而定,若是生員犯了事,也只有提學官有權剝奪其功名,因而提學官雖只管一省學政,卻是生員們見了都瑟瑟發抖的存在,因而有大宗師的尊稱。

“大宗師既已定了,院試恐怕也快了。”

此前南直提學禦史一職朝廷未派人填充,柳賀他們這些通過府試的考生都很憂心,畢竟嘉靖不算是個勤勉的皇帝,誰知他會在什麽時候派新的提學官過來?若是再遲個一年,後年

就是鄉試之年了,在不到一年的時間裏大宗師須巡遍南直隸十四府四州,要考核各府州縣學生員,要出院試的考卷,要準備考場要批卷,一個人當真分/身乏術。

當然,南京好歹兩京之一,在選派官員上還是比其他布政司要勤快不少的,且嘉靖懶歸懶,在這一點上倒是比他的孫子萬歷要好得多。

眼下大宗師已定,南直隸的童生們倒是可以安心應試了。

“既是應考,不如去趟書肆?”施允提議道。

柳賀點點頭:“嘉靖三十五年的程文集不必買了,我這裏有,到時候借你抄一份。”

“我也有。”聽柳賀這麽說,施允忍不住笑了。

他們丹徒的知縣也是嘉靖三十五年的進士,丹徒縣的書坊裏,銷量最高的恐怕就是這一科的程文集。

柳賀眼下也不由感慨大明朝官場的殘酷,同為一科三甲進士,耿定向眼下是正四品的提學禦史,丹徒知縣卻仍是七品官,地位與名聲截然不同。

……

施允之所以提議柳賀去書肆,自然是為了購置耿定向的文章,就算此刻在書肆中尋不到,眼下大宗師任命一出,再過不久,書肆中恐怕就會有選錄耿定向文章的新書。